薇薇儿进来的时候，我们还是相拥在一起。她手中的一沓资料掉在了地上，发出声响惊动了陷在迷茫中的我们，我赶紧跳到一旁站好，石子也缓缓地放下了伸开的臂膀，默默地靠在了身后的靠枕上。

“斯顿，吴医师说美国的心脏专家下周到，让我们做好准备。”她掩饰住眼底的那一抹的黯然，冲石子小心翼翼说着。我看到他眉头明显地又皱了起来，薇薇儿欲言又止，对着我只能无奈的笑笑。

石子沉默了一会，微微点了下头。

“好吧，微儿，你把手术资料留下，我再看看。明天我自己和吴医师谈。”

薇薇儿兴奋地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石子。

“真的啊，斯顿。我真高兴，太高兴了。。。你终于。。”她几乎忘记了我还在场，唇几乎贴在了他的上面，被石子轻轻的挣脱开了。

“别闹。。猫子还在。。”薇薇儿这才放开他，回过头冲着我灿烂地笑开，上前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你，猫子。。真的谢谢你。。”她哭了，不好看却让我感动莫名。

石子神色不定的望着我们笑闹，他似乎也在迷惑，自己的生死如此牵动人心吗？

（45）

置身在热气氤氲的浴室里，我赤裸着身体靠在身后冰凉的墙面上，任水花亲吻我的身体四溅飞出，感觉自己就像是做梦一般不真实的存在于这里。

薇薇儿是个尽职的好主人，我被她安排在她父母住的祖屋，说是祖屋，却是一幢三层楼的建筑，和一个很大的花园，许是年代久远，外观不是富丽堂皇吸引人的眼球，走近却发现当初建筑者的独具匠心。

“这是瞰芳园，是我父母亲住的地方，也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薇薇儿让佣人接过我的行李，指着那一大片葱绿的花园给我看。

“上天台就可以看到花园是一个芳字。。呵呵，我母亲单名芳。”噢，是这样。看来她的父母也是颇恩爱情深的一对。

走近宽敞明亮的大厅，装修精致典雅，看得出来各种家俬和摆设都是价值不菲。见我们进来，米色的沙发上站起来一个年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微胖却不臃肿，气质很好，笑起来和薇薇儿很是相像。

“爸爸，我们回来了。。。这就是和你说起的猫子，刚从内地过来。”

我伸出手和他相握，“伯父，您好。”

客气了几句后薇薇儿就拉着我上了三楼，安排我住进了一间客房里，让我先洗澡再下来吃饭。我无意问起了她的母亲怎么不在，却看到了她眼里的黯然，原来她的母亲去年刚刚离开人世。

看得出她和父亲对她母亲的感情都颇深，我绕开话题免得她难受。薇薇儿拍拍我的肩，表示没事。她转而下楼去准备晚饭的事了，我也终于有了点自己的空间独处。

取出手机开机。

很多的未接来电，几乎都是平措和青打来的，我给他们发了短信报平安，还有一个是杂志社编辑的约稿电话，我回复了一下，等过段时间我回去后再详谈。刚挂断手机就响了起来，吓了我一跳。

接起一看竟是平措。他竟在意我到如此地步？

“是我，平措。”嗓音还是如机场时那般低哑，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他无奈痛楚的眼神来。

“我到了，一切都还好。”电话里的我平静无波。

“照顾好自己，凡事别太勉强。。。”

“好的，谢谢你的关心。”

对方沉默，耳边只听闻那浅浅的呼吸声浮浮沉沉。

“你有钥匙，自己回去整理行李吧。。我可能还要挺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回去。”我想起了他说要搬走的话来。

他的呼吸声重了些，“东西就放你那里吧，总还是要回去的。。你好好休息，改天我再打来。噢。。还有。。香港有公司的办事处，你记下号码，有需要可以直接联络他们。

”

还要回去？还需要回去吗？

我说不用了，这边薇薇儿安排的很好，就不麻烦人家了，慌忙找了个借口就挂断了电话。不知道平措现在是怎样的感受，不过再坏总好过我。

石子出状况是在晚餐后，我正和薇薇儿还有她的父亲一起在客厅闲聊，薇薇儿接了医院打来的电话后面色大变，我的心在听到石磊的名字时咯噔一下沉了下去，我们匆忙坐车向医院奔去。

心外膜下动脉瘤，就是这个世界上罕见的心脏疾病，以胸痛为主要症状，发作起来很是猛烈，薇薇儿拉着我的手已经黏黏的出了好多的汗。

“他会很疼，很疼。。。”她喃喃的一直说着这句话，直到病房。石子躺在病床上正陷在昏迷当中，嘴唇青紫，脸色灰白，我和薇薇儿见到了他的主治医师吴汉文，我心里对石子的病情一直

有些疑问，所以跟着吴医师一起出了病房，想问个清楚。

“吴医生，请问石磊这个病到底严重到何种程度。”吴医师的专属办公室明亮而整洁，屋角的书柜中放着各种荣誉奖杯和证书，看得出眼前这位中年医生的出类拔萃。

问过我的身份后，他用标准的普通话向我阐述病情。

“心外膜下动脉瘤只是石磊心脏病的并发症，手术的难度非常大，可以说成功率不到10%，很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就。。。”他顿住了不再往下说，我的心也凉了下去。我以为只是一种病，却

没想到会是并发症，我不是学医的，却也懂得这种心脏疾病的风险。

“石磊知道他自己的病情了？”我问完就觉得多此一举，不清楚自己的病情又如何会不肯手术呢？吴医师点点头也是黯然。

面对没有希望的手术，面对所剩无几的生命，我能明白石子心中的悲哀和绝望，换我也会同样不愿拿身体去冒险，至少还可以在安静中度过剩下的平静时光。

吴医师在我临走时还是希望能劝劝石磊手术，毕竟薇薇儿请来了世界上做这个手术最权威的专家，10%的成功率却也聊胜于无，就算不能创造奇迹，多活几年还是有希望的。

谢过吴医师，我慢慢走回到病房门口却没有进去。身子疲惫的靠在廊壁上感受着心底那丝绝望，脑子里困乏之极，因为平措，因为石子，还包括我自己那过于敏感倔强的心。正望着紧闭的房

门发着愣，薇薇儿推门走了出来，看到门外的我表情有些意外。

半小时后，我和她座在了阚芳园的香石榴树下。

她唇间的香烟在夜色里一明一暗，看似平静，却难掩其间的苦涩和挣扎。

“我和斯顿已经离婚了。。。”听闻此言我惊得目瞪口呆，望着对方眼里隐约闪现的泪光和一丝苦楚，我只能这样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我的样子苦笑了一声，低头狠狠吸了一口，却不吐出来，就那样憋在了肺里。

“我很爱他，爱得很深很深。爱到为了成全他的狠心，配合他提出的离婚请求，可我的条件就是让他活，尽我所能让他活下去。。。”她的眼神里有着坚定不可动摇的决心。

“我会帮你和石子，一定会帮。。”震惊过后就是对薇薇儿的钦佩，这样的女子世间难得。

“见到你在他怀里，还有每次他看你的眼神，我就会心疼嫉妒的不行，可我。。还是不后悔。。。真的，猫子。不后悔。。哪怕你和他会。。”

我急急的打断她。“不会的，薇薇儿。。你相信我。。我和石子，已经没有可能了。。”说这话的时候我的脑海里闪现的却是那个西藏男子的形象，为什么会这样？

薇薇儿还是苦笑，她主动和我拥抱，轻轻的在我耳边低语。

“真的，谢谢你。。猫子。。”

夜空中挂着一弯月牙，幽幽的光芒不耀眼却映在了我和薇薇儿的心里。那夜，花香四溢，心事却呜咽。

（46）

手术的时间定在了五天后。美国Thomas Jefferson医院的桑格博士会为石磊亲自主刀。我从薇薇儿那里知道消息后并没有什么愉悦的心情，反而心生惘然，隐约还有几丝惧怕，为那不可测的未来和一切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