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6）

潮生看见我泪流满面的样子，说，

爸爸，你别难过了，

我一定会听妈妈的话，

一定会考上你所在城市的大学的，

说着用小手擦了擦我的脸。

孩子的话语让我无地自容，

孩子的举动让我羞愧无比，

我替慧能生出这么好的女儿而高兴，

当然她也是我的女儿，

只是我不配做她的父亲，

我甚至有点怕，

怕自己知道还有这么好的女儿。

我想对她说，

孩子，再过几年我一定给你们一个完整的家庭，

一定好好陪你们过正常的日子。

但是我不敢说出口，

我知道我做不到，

我不能再像欺骗慧似的欺骗她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听见门开了，

一群人熙熙攘攘的进来，

潮生高兴地说是外婆和舅妈。

（807）

我一时紧张的手足无措，

根本没想到会遇到这个局面，

待在房间里肯定不合适，

该面对的总归逃不掉。

我牵着潮生地手走出房间，

尽量在脸上堆起自然的笑容，

很客气地和她们打着招呼，

阿姨，嫂子你们来了，

那场面甭提多尴尬，

我心情甭提多复杂。

你说这叫什么事，

一个实际上是别人的老公、爸爸、女婿的人，

却跑到这里来临时充当另一个家庭的老公、爸爸，

来的还心安理得，理直气壮。

来的有慧的妈妈、嫂子、外甥女（也就是潮生的表姐），

三人看见我各有不同的表情，

慧的妈妈是诧异中带点自然，

毕竟我是受她委托来的。

慧的嫂子是无奈中带有鄙夷，

这么多年了，

但愿她能有一丝理解和体谅。

潮生的表姐已经读大学了，

恰好还在我所在的城市，

她表现的最为激烈和矛盾，

既有鄙视也有理解，

鄙视的是她所了解的我和她姑姑的过去，

理解的是我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坏人，

比好人还好人。

（808）

她们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既有食品也有肉菜，

应该是来陪慧一起做午饭吃午饭的，

看得出来慧的家人对慧和孩子非常关心，

慧是好人，

我把这些也理解为好人有好报。

也许我的出现有点突兀，

大家都变得神经兮兮，

简单聊了几句就告别，

临走慧的妈妈还带走潮生，

我想她的用意是想让我和慧好好谈谈，

母亲对儿女的关心总是事无巨细。

（808）

没有了孩子作为缓冲，

我和慧都感觉有点局促。

无论是作为一直心心相印的恋人，

还是作为已经有事实婚姻的夫妻，

我们接下来都应该好好亲热亲热，

一次身体的沟通生过一万句贴心的话语。

可是慧在这方面表现的很冷漠，

甚至连我拉她一下手也不太情愿，

更别说亲吻。

不要怀疑，

慧是个身体非常正常的女人，

她只是在拼命压抑自己。

自从认识她以来她就一直压抑自己的需求，

这和她性格和所受的教育有很大关系。

我相信只要我坚持慧会同意我的，

不过我感觉那样对她是不是有点不太尊重，

好像我来看她还带有不太纯洁的目的。

我已经欠她太多，

所以不想让她再对我有一点点误解。

（809）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是不是今天早上起的太早？

昨晚也没休息好吧。

慧看着我有点苍白虚弱的脸说着无关紧要的废话，

不愿意再回到从前的时光。

没事，

我一直这样，

别担心什么，

我茫然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我总不能告诉她那是我被紫霏“蹂躏”的结果吧。

我捏着自己已经有点松弛的脸，

一拉竟然能拉长一点。

当然我不是橡皮脸，

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我们都不太年轻了，

谁也逃不掉自然的轮回。

尽管我不服老，

尽管我还一直穿匡威加卫衣加牛仔裤，

尽管我一直以为比大部分年轻人还潮还有活力还能接受新鲜事物，

可是在紫霏面前我还是觉得我已经不再年轻了。

紫霏白嫩细腻的脸庞，矫健活泼的身姿就像一面镜子，

照出我日渐老去的内心。

（810）

3月份慧生病我来看她的时候，

我就感觉到我们都已经不再年轻，不再有激情。

一个简单的手术就把我吓成那样，

不知道是我太胆小还是太担心她，

还是我已经失去面对困难的勇气？

我想对慧说，

也许等我足够老，

老的不能再让紫霏有一点喜欢，

那我就鼓励她离开我，

然后咱们就能坐着摇椅慢慢摇了，

就能携手看旭日东升，夕阳西下，

只是还得让你等上几十年。

想了好久还是没说，

怕慧会笑话我的幼稚和酸。

这样轻飘飘的承诺对她来说已经不是感动，

而是心理负担。

我们昨日的梦已渐渐远去，

只留下片片的回忆。

没有人知道它已往哪里去，

明天的幻想是个充满期待的空白，

没有人知道它将从何处来。

流水是岁月的波纹，

荡漾成大树的年轮。

回忆是岁月的皱纹，

化作夜空中的星辰。

你说会不会今朝花开的清晨，

明天就变成一叶知秋的黄昏。

若干年后，

当我们两鬓白，看儿孙已成群，

日落月升依然再继续，

是不是我们那年看到的月和日？

当我们脸已皱，看东西已不清，

踉踉跄跄的这些日子，

那是不是就是我们曾经的过去？

多少年的分分合合，

聚聚散散的年月，

多少年的缠缠绕绕，

朝朝暮暮的往事。

那么多的枝枝蔓蔓，

遮挡住的是那些往昔。

接着另一个往昔，

那么长缠缠缠绵绵，

缠绕住的是那些回忆，

接着另一个回忆。

继续卖力的生长吧，

离参天大树还很远呢。

继续飞快的发芽吧，

要遮天蔽日还要许久呢。

继续卖力的生长吧，

这故事刚刚才开始呢。

继续飞快的发芽吧，

要尘埃落定还要许久呢。

（811）

简单几句话过后，

我们之间竟然有了短暂的沉默，

心里闪过莫名的悲凉。

慧把脸转向窗外，

来掩饰这短暂的难堪，

突然我觉得我们距离非常远，

怎么够也够不到。

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地坐着，

一句话也没有说，

用喝水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这如坐针毡的沉默。

刺的我心布满无数的小孔，

每个小孔都在汩汩地流血，

只是慧看不到。

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地坐着，

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在想她想什么呢？

就如同她在想我在想什么呢。

我们就像盼了对方太久，

等彼此出现在眼前反而无法把握。

彼此逃避又彼此思念，

怎么都是遗憾。

彼此告别又彼此挽留，

岁月无法回眸。

迷惑的我们只能这样面对面地沉默。

（812）

空调很清凉，

却拂不去我脸上的汗珠。

我的心很软，

却找不到地方让它安放。

慧看出来我的局促不安，

轻轻歪着头对我微微一挑嘴角，

笑的人凄凉无比，

故作的轻松比沉重还沉重。

我去给你倒杯饮料吧，

你看你都流汗了。

她风一样飘过我身旁，

随意在我头上一拂。

好久不见她出来，

我走出房间，

客厅、厨房都没人。

推了推卫生间门，

锁上了。

敲了敲门，

来了来了，

传来她慌乱的回答。

一会才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