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王哥的病情没有任何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发病了几次,一次比一次严重,都是紧急抢救过来的。医生暗示了几次建国,是不是放弃,建国有于叔的先例,再也不敢说这个事情了。于是按照王嫂的意见,每次都是坚决的抢救。王哥一直在icu病房,每天几千元的费用,如果不是建国有点经济实力,可能早就不行了。
于叔的生活反而规律了,白天在饭店看着装修施工,下班到医院看一下,了解情况。王嫂还是不给于叔好脸色,于叔也只能陪着笑脸。不过这样每天能够按时回家吃饭,让陆静很高兴。于叔上班,陆静在家一天三顿做饭,按照于叔的说法“吃胖了好几斤。”
因为王哥的事情,没有人关心于叔和陆静的事情,没有人再对他们在一起的生活提出异议,不是认为这是自然而然,就是认为陆静不存在。于叔想着陆静的手续也应该办完了,但他没有问,一是担心陆静想多了,二是他很享受这样的家庭生活。这样的日子比较失去很久了,他知道长久不了,但是他不想失去。
分别的日子终于来到了。这天,陆静炒了几次菜,两个人喝酒。陆静说:“我的手续办完了,我要走了。”
于叔一愣,问:“什么时间走。”
“凌晨一点。明天早上七点的飞机。”陆静不动声色地说。
于叔看着陆静说:“我送你去吧。”
“不,”陆静眼泪含着泪花,坚决地说,“我不想让你送,我表妹送我,她老公开车。”
于叔没说什么,继续吃饭,一会儿说:“如果姑爷不高兴,就回来。你这么要强的人,看不了别人脸色的。”
陆静看着于叔说:“你不是想知道我的伤疤怎么来的吗?后来怎么不问了?”
于叔没想到陆静说这个事情,有些意外,说:“你不想说,我问了也白问。”
“唉,你这个人啊,”陆静说,“年轻时遇到你多好。我告诉你吧,我是肾癌手术留下的。”
“啊?没听你说过。”于叔更意外了。
陆静非常平静,说:“一年多了,认识你之前就手术了。不光你不知道,连孩子我也没告诉,告诉她干嘛啊,光跟着担心,也没什么作用。”
于叔真的震惊了,急忙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陆静还是那么平静,说:“不好,扩散了。还记得我说出去旅游吗?你还说我跟老头旅游的,实际上,我是去化疗的。”
于叔想起了这件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停了一下说:“那你还喝酒?你怎么不早说?”
“告诉你有什么用?我不想让别人当我是病人。”陆静还是那么平静,像说别人的事情。
“你、你,”于叔有些着急,“你真可以,这么大是事情,临走才说。”
陆静笑了,说:“我早早告诉你,这些天我们两个就没这么快乐了。我叫你一声哥吧,我真谢谢你。这有一个多月了吧?真的是我这些年最快乐、最开心的一个月,我谢谢你啊。”
于叔不想听这个,接着问:“情况怎么样?”
“唉,我不瞒你了。大夫说我还要半年时间,说是扩散了。所以我才想去法国。你不是说我过不好就回来吗?哥,我不回来了,我让我女儿在她家里旁边租了一个小房子,我的房子卖了50多万,够我用一阵了。房子距离女儿家不远,也就两公里吧。这样我就可以每天看到我女儿,看到我外孙,马上我就再有一个外孙了。姑爷同意我送大外孙上下学。我现在活一天都是赚的了,等我不行了,我就到法国去旅游,我不死在医院,特别是看见王哥的样子,我更不死在医院。我宁可死在山上、死在荒郊野外,我也不让他们抢救我,让他们割开我喉咙,我想着都恶心。”陆静说的非常轻松。
于叔心中一阵悲凉,一是陆静走很突然,二是得知陆静原来病的那么严重。但是现在的状况看,陆静肯定已经想好了。他一阵冲动,上前抱住陆静,不知道说什么好。陆静继续说:“哥,我值了,我有女儿,在法国她很高兴,我有外孙,那么漂亮。老了,我还有你了。我真值了,你别流泪,我都不流泪了。”陆静说着眼泪也流了下来。
于叔就这么抱着陆静,亲吻陆静的脸,两个人的泪水都沾在对方的脸上,弄不清楚谁的泪水了。还是陆静打破了沉默,她说:“我忘了个事情。我到法国后,就别跟我联系了,说不定哪天我就死了,你还要伤心。就当我失踪了,就当我找了别的老头了,当我总活着,你心里就会想着我。”陆静完全带着哭腔了。
于叔心情非常沉重,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抱着。还是陆静打破了沉默,脸上的红晕不知道是酒的作用还是羞涩,她轻声地说:“吃完洗澡上床吧,算给我留个纪念,让我再做一回女人。”
陆静就这么走了,坚持不让于叔下楼,但是于叔还是下来了,不顾陆静的表妹和妹夫在场,紧紧地拥抱着陆静,两个人抱了很久,连表妹眼圈都红了,说了一句:“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啊,走吧。”
于叔一夜没睡,不停的吸烟,今天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凌晨6:50,陆静发了一条微信:哥,飞机马上起飞了。我删除你微信了。我知道你忘不了我,我也忘不了你。
之后,陆静就再也没了消息,微信拉黑了他,电话关机,陆静从此在生活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