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其他人谈话的时候，杨很艺术地旁敲侧击，以便让被谈话人将学校管理中的问题和校长的问题带出来。心中有了一定的把握之后，杨将涂校长请到办公室。
涂胜利不知是不是与杨打交道很少，还是心中有鬼，很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涂校，你爱人的病好些么？”杨的谈话从这开始。涂胜利的老婆前一年突然得了尿毒症。举报信上说，为他老婆住院、透析，除医保报销部分，至少自己用了六七万。
“唉，越来越糟，医生说如果不能换肾，只活得一年了。换肾又谈何容易，一是合适的肾源，二是几十万的费用。”
“只要能打到肾源，钱都是可以想办法的。”
“你住在市区还是乡下？”
“城里的房子买不起，就在自家老屋场起了几间房子。”涂胜利递了地支黄芙蓉王给杨。
“乡下建房是便宜多少？”
“我家两层，二百八十多平米，花了二十万左右。”
“哦，比买商品房花得来多了。”
“爱人有病，要天天回家吧？”
“没办法，家中八十老娘体弱多病，还得服待媳妇。孩子在一中快高三毕业了。我现在是早上六点到校，晚上十点回家。”
“起早贪黑真不容易啊！”
“职责所在，只能这样。”
“买了车么？”
“年初买了辆飞度，花了不到十万。”
举报信上说，涂胜得有经济问题，这几年又是建房，又是买车，老婆卧病在床，医疗费用惊人。而且儿子一个月生活费上千元，自己还每天一包芙蓉王。他哪来的这么多钱？
杨心里估摸着这涂胜利经济上确实有些问题，不过问题不是很大。
“涂校，你对干部调整有什么想法？”杨转换了一个话题。
涂胜利又递烟给杨，杨摇了摇手，他不常抽烟。涂胜利自己抽了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
“杨局，我从学校毕业就在永顺，从普通老师、到教务主任、到副校长，到校长，已经干了二十五六年了，可以说把自己的大半生都奉献给了永顺中学。”
“在一个学校干这么多年，不容易，应该说永顺中学的发展有人铁心血和汗水。你当校长有几年了？”
“八年。杨局，我对永顺中学有深厚感情啊，希望局领导看在我与永顺中学这份感情上，看在我家庭的实际情况上，同意我继续在词类顺中学工作。”
“你的心情可以理解……”
手机振动，杨一看，是与老师个别谈话的古科长发来的短信：“教师反映的情况与举报信基本相符。”
“涂校，你们镇上是不是有家怡然批发部啊。”杨不经意地问。
涂胜利握烟的手指突然晃了一下，面色顿时凝重起来。
“是，杨局怎么问起这来了？”他尴尬地笑了一下。
“你们学校，包括小学的后勤采购，是不是定点在这个批发部？”
“是……定点的目的，也就是为了降低成本，这不违反什么吧？”
“你是不是跟老板娘张翠花相好啊？”
“这从何谈起嘛……”涂胜利望着杨，面露难色。杨逼视着他，他低下了头，“杨局，我老婆身体一直不好，我也才四十多的人，需要……那个……你可以理解吧？”
“男女私情，无关工作，当然可以不追究。但是你拿学校资金给批发部垫本，然后将学校物资采购，从文具纸张，到商店的货物、到食堂所需干货以及油盐米肉，统统集中在这儿进货，可是秘进货物，货不真，价不优。在老师当中引起不满。之所以这样做，不仅仅是因为你与老板娘的私情，而是你从中分得利益。是这样的吗？”
“杨局，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这些年来，父亲病亡，儿子开刀，妻子重病，你的家运并不顺，但你建房买车，单靠工资能做到吗？”
“这……”
“老涂啊，这是我们俩关起门来谈心。告诉你，有人向局纪委举报你三大问题：一是生活作风腐化，乱搞男女关系。二是工作生活作风粗暴，一言堂的家长风格，老师只要有什么你望洋兴不顾场合、不留情面。三是经济上的问题，你的收入与你的开支难以相符。连你每天一包芙蓉王都在举报当中。”
涂胜利无言以对。
“刚才老师们的个别谈话中都有所反映。老涂啊，我想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在永顺当校长当得太久了，你变成老大了，所以你才无所顾忌，我行我素，唯我独尊。你以为这学校你说了算，一切都得听你的；你只是借了钱给批发部周转，而且已经返还，这不是贪污，但这是挪用公款；你只是抽了包烟，现在的干部吃点喝点、玩点花点，只要不进自己的腰包就没问题……但你错了，至少你让老师们失望了，让局领导失望了，你丧失了担任校长的基础。”
“杨局……我……”涂胜利抽泣起来。
“你老母在堂，妻子重病，儿子面临高考，我真的不愿看到你此时出什么事。财务刚刚通过审计，我听计财科喻会计说，账面上看不出什么问题。看不出问题并不等于没有问题。但我觉得这方面没出漏洞，还有回旋余地。老涂啊，你要采取主动，争取不要出现撤职查办、行政处分的局面。”
“谢谢杨局，我知道怎么做。杨局，希望能把我调到邻近乡镇。”
“局里应该会考虑的。好了，把学期结束工作做好，千万别出什么问题。”
“是。”
临近中午，镇上主管教育的欧阳副镇长来了，要陪检查组吃中饭。
欧阳原本也是老师，通过科局级干部资格考试进入行政系统，于年初才来永顺镇上班的。
他将杨拉到一边，讲起悄悄话：“杨局，这次干部调整，局里对永顺有什么打算？”
“要等这次考核之后再定。先听听你的意见。”
“涂校这个人有能力，但校长当得太久了。”
“根据我们的原则，任职五年以上必须调动单位。”
“都是自家人，我跟你讲实话，这个人不能再用了。”
杨点点头，“那你看中学有当校长的人选么？”
欧阳摇摇头，“还是请你们从外校派来好，而且一定要派得力的来。到时候，镇上再来感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