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然后举步进去，已经能听到邻居起来的声音，有的人家门开着，但看不到人能听到说话和洗漱的声音。他站在自家门前，静立一会儿，看着斑驳掉白漆的门，还有老式的门锁，门一层灰。

他蹲下，把门底下的一块活砖拿起来，从下面拿出一把钥匙，这是他常放钥匙的地方，整个家里也没有值钱的东西，根本不怕偷，也没有贼肯到这种地方来，算来了也会空手而归。

打开门，推开进去，随后锁门。

听着走廊里有开门的声音，邻居掀开门帘往外看了看，见没动静这才缩回去。

肖晋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家，他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家里一张老式的铁架子床靠在左边窗户边，对着床的一面墙是书柜，面摆满了书，有他大学时的教材还有些名著和闲书。正对窗户是一张书桌，面摆着笔筒和台灯，还有一打儿稿纸。门右侧的位置是一个单人的立柜，挨着立柜是两个木头箱子。

养母的衣物都收在这两个箱子里，没动过。

门左侧的位置是一个小小的平桌，这是他的餐桌和做饭的地方，桌子下面有煤气罐，一边儿摆着小电饭煲，桌子方是小水池子能洗碗，想厕所只能到走廊的大公用厕所。

看着墙贴着最爱的周慧敏年轻时的画，书桌边的墙贴着施瓦辛格的《魔鬼司令》画，书柜下面是一个单卡的录音机，边放着两排录音带。他把包放在床，四处转了转，坐在书桌前开始抽烟。

见没有地方弹烟灰，在角落里找了个空罐头盒当烟灰缸。

外面走廊里热闹起来，听着声音几乎都不熟悉，许多老人家都换了房子搬走了，然后搬进来一些外来户，有扫大街的，还有卖早点的炸大果子，有养母原单位的几家老住户都把房子卖了或换给了亲属。

他没出声，顺手打了一下桌的台灯，没有电。电表在走廊，以前是公用的，现在已经分户了，看来是没交电钱给停了，每个月的电都有基础数，也是用不用都得交底子钱，他也不知道欠了多少钱。

抽完两支烟，他简单收拾了床，脱了鞋子连衣服也没脱躺下去。

闭着眼睛，呆了一会儿。

两行眼泪没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他没有擦，凭眼泪这么流，一直流到枕间。

一夜未睡，渐渐的他睡着了。

两世的记忆混淆在一起，一会儿他认为是睡在前生自家的床，老婆郑迦雪正一大早忙着做早饭，饭菜的香味飘进来。一会儿他又感觉是在“海鹰号”号的船，身处颠簸之，晕晕乎乎的。有那么一刻他发觉自己在无名岛的丛林里，他正趴在厚厚树叶堆的伪装下面，打着瞌睡...

睡梦里，他右手抱了过去，本来应该是乔雅诺的身子，可抱了个空，他一翻身差点掉在地。睁开眼睛醒过来，身全是汗，他回到了现实。

走廊里静了，没有动静，班的学的都走了，看了眼手表，那是施羽留给他的古董手表，居然是下午一点钟，没想到睡了这么久。

孤独，无尽的孤独，他坐起来发呆，又抽了一支烟看着墙的画。起身打开房门，然后打开窗户通风。走廊那里一户门开着，一个老太太坐在门口正在收拾豆角，见肖晋从那个一直关着的门里走出来，她十分惊讶，只是看着没出声。

肖晋一点头，回身抓起抹布开始收拾屋里的卫生，每个角落都收拾到，擦干净所有的灰，又在砖地面洒了水。把窗帘和床单都撤下来，用洗衣粉泡在大洗衣盆里，他搬个小凳子坐下开始洗，接着把身换下来的衣服也洗了一遍。

把所有锅和碗都洗了一遍，看着屋里焕然一新，他出了一身汗，这才安静地坐下。有人敲门，他把门打开，见是刚才的那个邻居老太太和两个戴着红胳膊箍的人，这两个人他认识，是居民委员会的主任和副主任，也是两位大娘。

主任大娘惊讶地看着肖晋道：“小子，你回来了？”

肖晋点头一笑：“我回来了。”

他请三位大娘进了屋，主任这才道：“说你屋有了动静我还不相信，没想到真是你。”

“你这孩子，说说你这遭遇还真是，唉。”主任大娘唏嘘感叹道。

副主任大娘也跟着道：“我早说过，是看着肖晋长大的，他怎么会做那种事。”

肖晋一笑也不说话。

“你的判决书都发到了派出所和街道办，我们区委会也接到了通知，你不但没罪还给定了个见义勇为。”说着，主任大娘拿出几张件来，“这是法院的件，还要通知你领奖金呢，听说还有补偿金。”

肖晋把件接过来，看了眼放在桌。

“孩子，你受苦了。”主任大娘说着流泪，哭了。

副主任大娘走过来，拿出准备好的两包挂面和六个鸡蛋，“估计你回来家里啥也没有，这先对付着吃。”

邻居老太太出了门，一会儿回来拿着一碗土豆炖肉和一碗米饭，“孩子，你先吃这个。”

肖晋感动了，这是最普通的人普通到她们活在城市的最底层，但也是最善良最可爱的人。

“谢谢。”肖晋的眼泪在打转，他强忍了回去。

三位大娘没多打扰他，让他有困难说话。主任大娘特意说，如果他要找工作她会帮忙，可以联系派出所和街道办，像他这样见义勇为的英雄，许多单位都会要的。

送走了她们，肖晋关门，默默地吃了碗米饭和菜，接着把碗洗干净给邻居大娘送回去。大娘露出慈祥的笑容，“回来好，回来好，一切都会过去。”

“好人，会有好报的。”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句话，第一次是在京都，那个腿需要做手术的孩子赵长乐的奶奶也是这么说的。

是啊，好人会有好报。

他本是个好人，也想认认真真做个好人。

他翻出各种单子，找到电表单和水单子，然后锁门到了水电局，把水和电各存了一千块钱，这样好几年不用管了。在外面转了转，把家里附近走了走，这才回家。

晚饭他煮的清水面条，在里面下了两个鸡蛋，买了一袋那个年代最常有的蒜蓉辣酱着。邻居们都回来了，听了老大娘的描述，各处八卦之火在燃烧，在善良天性的同时，小市民的缺点也暴露无遗。

肖晋要去梅冉的舞蹈工作室看看，他锁门，见走廊里都是探头探脑的邻居，有不敢说话的有主动点头的，有笑呵呵看着他的。

因为都听说肖晋的经历太传了，本来是罪犯一下变成了见义勇为的英雄，但大多数人都对他怀着戒心，毕竟他是在监狱里呆过的人，用他们的思维，算好人在那里呆过，没准也会变成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