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白杨给洋洋看了个微信群里的视频。讲的是一个儿子拉着盲人父亲去吃面,儿子让做面的师傅一个碗里放牛肉,一个碗里不放。然后儿子把有牛肉的那碗面端到盲人父亲面前,自己吃没牛肉那碗。结果父亲摸索着把牛肉放到儿子碗里,儿子又把牛肉悄悄挑回到父亲碗里。煮面师傅的妻子看见后,就切了碗牛肉端给父子俩。儿子抬起头有礼貌地说:“阿姨,我没点牛肉。”煮面师傅的妻子说:“这是送给你们的,不要钱。”吃完面的儿子掏出个塑料兜,把吃剩的牛肉放到了袋子里,又把几张一元两元的钱放在盛牛肉的盘子底。然后拉着盲人父亲走了。”
当时看视频的洋洋眼泪流得稀里哗啦。
洋洋的话让白杨挺难受的,小小年纪咋让他承受这么多。
白杨说:“老板娘不是看你可怜,我们是新顾客,可能是为了招揽生意。”
洋洋问白杨:“稀饭多少钱?”
白杨说:“三元吧。我见刚才有人付了三元。”
洋洋就伸出手望着白杨说:“给我三元。”
白杨掏了三元钱给洋洋。洋洋用稀饭碗压住钱,然后拉着白杨的手说:“走吧,咱爷俩不可怜。”
白杨攥着儿子的手说:“咋可怜了,天大地大的。”
回出租屋的路上,白杨问洋洋:“你是不是想起了吃牛肉面那个视频?”
洋洋说:“是啊。他爸爸眼睛看不见了,人家都那么有志气。咱爷俩身体结实成这样,更要有志气。”
白杨给洋洋竖了个大拇指,说道:“说得对,好样的。咱不要人可怜,咱得有志气。”
回到出租屋,不知从那飞进来的蚊子盯了满墙。
白杨感叹道:“春眠不觉晓。”
洋洋应声道:“处处蚊子咬。”
念完诗的洋洋对白杨说:“不对呀,纱窗关着的。”
白杨说:“可能咱俩的肉太鲜,诱惑力太大。”
洋洋仔细看了看纱窗,说道:“老爸快看,好大一个缝,怪不得。我就说嘛,要讲小鲜肉,我勉强可以。您可不行,都老腊肉了。”
白杨用眼睛瞅了瞅沐浴室,说道:“还不去洗澡,等鞭子啊。”
洋洋脱了衣服,进了沐浴室又把头伸出来,说道:“就会用鞭子吓唬小孩子,没出息。”
白杨假装要撵过去,洋洋已经把门乓的一声关了起来,沐浴室里传出了哗哗的流水声,还有洋洋欢快的歌声:“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洗完澡的洋洋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看着白杨满屋子追着蚊子打。那凌乱的身影,那毫无章法的招式,洋洋大声喊道:“停,看来打蚊专业户也是业务生疏了,看我的。”
一边说一边从被窝里跳了出来,招式跟白杨的一模一样。奈何个子小,力道弱,脏衣服扔过去的时候,蚊子早飞了。
白杨感叹到:“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没错的。你眼睛尖,指挥爸爸,杀生害命的事情我来干。”
洋洋就趟在床上,眼睛像个摄像头,转得飞快,喊道:“那边,快、快、快,好大一只。还有那里,左边一点,看见没,慢点,别吓飞它,打。”
在洋洋的指挥下,白杨果断出击,果然消灭了几只蚊子。
累了半天,爷俩并排躺在床上。洋洋对白杨说:“老爸,以前我一直缠着你带我去坐飞机。现在我突然不想坐了。”
白杨问:“为嘛不坐了?”
洋洋说:“危险,那么大一个铁东西掉下来,非摔碎了不可。”
白杨说:“傻孩子,飞机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交通工具,出事故的机率很小的。再说了,你们班的小朋友都坐过了,就你没坐过。要坐的。”
洋洋说:“真不坐了,你压力不要大。最近你老睡不着。我就想啊,是不是我要求太多了。”
白杨一把抱住洋洋,把洋洋的头枕在自己的胸口,说道:“不多,你要求不多,是爸爸没做好,让你失去了完整的家。不过你放心,爸爸会努力的。爸爸睡不着不是压力大,是你发烧了,担心你。别多想。”
被窝里的洋洋扮开白杨的手,把手举到半空,喊道:“停,我困了,要睡了。你继续煽情,继续打蚊子。打死几只明天报下成绩。”
白杨说:“那是,看这架势,不破记录都不行。你快睡,明天还要读书。”
洋洋刚睡下不久,晓露就发来微信,问白杨:“干嘛呢?”
白杨说:“打蚊子。”
晓露说:“明天买瓶花露水或者蚊烟香。”
白杨说:“花露水那味太刺了,蚊烟香呛人。不怕的,让它狠狠咬,保不准咬出篇佳作来。”
晓露说:“你倒无所谓,咬几口不碍事,忒大个人。只是孩子可怜。”
白杨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会诱敌。”
晓露问:“咋诱?”
白杨说:“我脱光了躺床上,让蚊子咬。”
晓露一时半刻没回复,半天才说:“你咋这么贫。跟你说个事,这个星期双休我不加班,想回趟老家,很久没回家了,想看看我妈。可能无法弹琴给你听了。”
白杨说:“回家看看也好,多陪陪老人。”
见白杨滴滴答答的发微信,被窝里的洋洋钻了出来,问道:“咋你还不睡?”
白杨随口答道:“诱敌。”
洋洋问:“诱啥敌?”
白杨诱敌的意思是跟晓露调情的,洋洋这么一问,反倒不好回答了,只好说:“蚊子多,爸爸赤裸着身子吸引敌人,免得打扰你。”
洋洋说:“你人老珠黄的,蚊子不喜欢,咋诱都不管用。”说完的洋洋起身帮白杨盖了被子。
白杨哟哟哟地喊道:“你个兔崽子,学会人老珠黄了,咋这么形容你爸。咋不用风韵犹存。”
洋洋问白杨:“风韵犹存啥意思。”
白杨说:“就是皮肤水色好,有弹性。”
洋洋哈哈哈的笑了起来,说道:“老爸,你真逗,腮帮子都垮到下巴了,还弹性。”
白杨两眼一瞪,喝道:“睡不睡?不睡起来打蚊子,我睡。”
洋洋一骨碌又钻被窝里。
怕影响洋洋休息,白杨就关了手机,故意打起了鼾声。鼾声里的白杨满脑子都是洋洋小大人似的话语,家庭的破裂像一针催熟剂,狠狠地刺进了洋洋的身体里。那种针头刺入肉体的滋滋声,白杨似乎都能听到。
睡了一会儿,见白杨又把被子蹬开,洋洋起身帮白杨盖了被子,说道:“你咋这么不听话,真不让人省心。”
白杨没有回应,一动不动的他双目紧闭,让滴落的泪无声地洒落在幽深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