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时,睁开眼是刺目的阳光,我一惊,这是在哪里,洁净的房间、清香的花被单,雪白的墙壁,我正在**时,进来一个胖胖的大姐,大姐看到我,哈哈地笑起来了,“你醒了,你是从哪里来的,知道你睡了多长时间了吗,你这小伙子看着挺精神的,怎么还—……娘,你快来,他醒了”随后一个胖胖的大娘跑了进来,大娘进来就摸我的额头,“我的娘也,你可算不烧了,可吓死我们了,你要是死在我们家,可坑死我们了,这个死老头子,唉老头子,你领回来的那个宝贝醒了……”果然,在瓜棚看瓜的那个大爷进来了。一会儿,屋里坐满了人,我脸腾地红了,赶快下床,有些不知所措,我挣扎着要走,“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谢谢”我确实不知道说什么,是这家人救了我。大娘和大爷直接又把我摁到床上,“傻孩子,你要去哪,你知道你发高烧了吗,睡了一天多了,吓死我们了,你要去哪,你现在可不能走。”面对这家人的热情,我无地自容,突然不争气地又流泪了,我很冲动地跪了下来,“大爷、大娘,你们是我的再生父母,如果我今后有点出息,我一定报答你们……”说着、说着,我有点泣不成声。大娘和大嫂看来是一心肠软的人,见我一哭,也开始眼圈发红,特别是大娘把我搂进怀里,拍着头说:“这傻孩子,长这么大个子,怎么想不开呢,有什么事过不去呢,何苦呢,小凤,快给这位大兄弟,下点面条,磕几个鸡蛋,这孩子,可怜人呢”一会儿,热腾腾的面条端了上来,卧了好几个荷包蛋。但我吃不下,一个劲地流泪,还是大爷明白我的心思,“你们都出去吧,孩子面皮薄,你们都在这,他怎么吃得下”
一会儿,房间里就剩下了我自己,这里才觉得胃抽搐地疼,我有多长时间没有正经吃东西了,有两天两夜了吧,我有点吃不下,但我强迫自己吃,边吃边流泪。我吃完后,拿着碗走出来,院子挺大,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蝉鸣正急。见我出来,大嫂率先跑了出来,帮我把碗接过去,看了我几眼,抿着嘴使劲笑,她这一笑,我又有点不自在,脸又红了。大娘看到了“小凤,你这个死货,别老笑,不知道人家学生娃脸皮薄,来,孩子坐在这”。从大爷、大娘嘴里我才知道,我大病了一场,高烧快40度了,是他们请了医生,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我在大娘家呆了三天,这三天,我想了许多,但我还是下决心要走。第三天中午,在大娘家吃完饭,我郑重地说:”大爷、大娘,我要走了,你们不要拦我了。大爷、大娘互相看了看,“孩子,你走,我们不拦你,可是你一定要告诉家里一声,你父母不定急成什么样呢,”我点点头,大爷又低头想了想,“孩子,你敢说,你不会回家,你还会流浪下去,你大爷看透你了,这样吧,我给你写个信,我侄子在离这一百多里的地方经营着一个窑厂,你要是不愿意回家,先去他那里落一脚吧,等你想通了,再回家,好吧”我能说什么,大爷真给我写了一个信,塞在了我的衣兜里,大娘看来早有准备,给我包了几张大饼,然后这两位善良的老人又拿出50元钱,让我带上,死活给我。然后又详细告诉我坐哪路车,怎么走。大恩不言谢,我走时郑重地给这两位老人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身离开了,走出好远,我还看到两位老人站在村口在看我。我心头一酸,看来这个世界上不还是好人多。我没有理由糟蹋自己了。
但是我不准备坐车,我还是想用流浪的方式来继续的我旅程.自从那个惨痛、揪心的夜晚后,我发现自己有了强烈的自虐意识,记得好你佛家或者印度教中,有苦修之行,印度的圣雄甘地就是一个著名的苦修者,肉体的折磨,能够消减心灵的负担和痛苦,我相信这一点.到现在我才明白,这个地方已经离我家有相当距离了,至少100公里左右了,那一天一夜竟然走出这么远,这是让我惊讶的。但经过在大爷家的一晚上思考,我的思想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决定不死了,那种消极的寻死的办法,太容易,也太没有价值了。我有了一种强烈的信念,这就是我想看看我身体和精神的潜能有多大,我到底能够忍受多少痛苦、不幸和折磨?
我又开始上路了,头顶烈日、脚踏酷暑,向自己的身体极限了起了冲击。我不停地走,耳边有风吹过,记忆纷繁而至,如醉如痴,生命在行走中,逐渐变得明晰单纯,剩下了唯一的亮色,直到身体和思想极度疲惫,像树叶一样在路旁跌倒。到处的异样的目光、汽车飞驰而过,尘土迷漫了双眼,有泪光闪烁。曾几时,我是一个多么快乐单纯的少年,有过树上掏鸟、河中摸鱼、家里撒娇的幸福往事,现在把这一切抛之脑后吧,赤条条来、赤条条去,“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很快汗水浸透了全身,尘土糊满了脸庞,我想,我现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流浪汉了,抛掉一切幻想吧,从零开始,忘掉痛苦就意味着幸福的开始。路过一个小镇时,我去邮局借了一张纸、一支笔,写了下面几句话“爹、娘,不孝儿敬上,你们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的,但我现在不想回去,不要找我了,到时我会与家里联系的,再次拜上,你的不孝儿”。走出这个小镇,已经出了省界,我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我拿出了救我的大爷给的信纸,按着上面写的地址一路打听,继续走了下去。在不停的行走中,我只有大娘给我的一张大饼,我可以买食物,但是我不想,我想想再经受一下那种撕心裂肺的饥饿的感觉,想起古人讲的那段所谓的名言“夫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腹、空乏其身”, 我会成大事吗,不可能的,我只要活着就行,但我喜欢饥饿,饥饿的感觉让我清醒,让我麻木的头脑露出了一丝清凉。
到我历尽艰苦,到达这个荒凉的砖瓦厂时,大大的太阳早已跌落西山,夏日的余热,把大地变得焦躁异常。砖瓦厂坐落于一个巨大的坑坑洼洼的坡地上,有一群赤膊的人,还有野蛮的骂声,一排排打好的土坯,像等待检阅的士兵,我向一个**上身的中年汉子走出,“李汉民,在这吗?”我恭敬地问道,连问了三遍,中年汉子才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你干什么的,找李汉民干什么”,“是他叔介绍我来的,麻烦你。”“三嫂你老家来人了,你出来下。”随着声音出来一位丰腴的大嫂,她穿着一个紧身的短袖背心,露着圆润黑红的胳膊,乌黑茂密的头发垂到脑扣,扎了个很大的马尾辫,下身穿了一个碎花布裙,趿着一双凉拖鞋,油亮的光脚上有五个鲜红的指甲。大嫂跑到我跟前,仔细地看我,我闻到一种强烈的母马、青草混着奶香的气息,大嫂长得十分好看,长圆的鹅蛋脸、润泽的皮肤、弯弯的眉,水汪汪的眼,让我想到了家乡的红高粱和成熟的苞米,一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汹涌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