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县委、县政府虽然用心良苦，可这点小把戏又怎么能瞒得过老刘？以他这么多年的经验，他什么没见过？不用几眼就看出这里面有些猫腻了。

“都到了这里了，你们也放松放松，都四下转转吧，”他哆哆嗦嗦地发话了，声音虽然不高，但还算得上洪亮，“县里辛苦了，这么大排场，你瞧瞧这里正经的顾客，没几个吧？”

哪里是没几个？根本是一个都没有！不过谁敢这么回答？老刘身边围绕的一群人，包括岳州市的四套班子领导，谁都能看到彼此脸上的那份儿尴尬。

“哎，这么大的市场，应该尽快运营才对，我们的人民要尽早的享用生活的方便才对。”老刘抬手向一个顾客招招手，“来，小伙子，你过来……”这顾客，却正是陈召斌，那个同沈明哲严重不对眼的家伙。

别看陈召斌在同事面前狂妄自大导致人见人厌，可真要论起小聪明，他可是一点不含糊，在进入市场的时候，他就在考虑：我该怎么样发挥，才能被老刘注意到？

别说，想来想去，还真让他想出一个法子，那就是：在超市入口处来回转，说不定就能遇见。

存了这个心思的，还真有几个人，不过这种异常被县委办公室的领导秘书们发现了，一顿呵斥，登时一多半人觉得脸上挂不住离开了。

陈召斌却是绕了一圈又回来了，冒头才是关键的，真能被老刘问个话什么的，这脸要不要有什么关系？

听到老刘招呼，他推个空荡荡的购物车，伪作讶异地走了过来，“您有什么事儿？”

陈召斌心中登时狂喜，可惜，下一刻从老刘嘴里说出的话，直接就泼了他一头凉水，“小伙子，你是哪个单位的？”

“我……”陈召斌傻眼了，这问题他实在没办法回答，现在是上班时间啊，如果说是单位的，那就是脱离工作岗位，如果不说，那他的计划就落空了。

听到这么问，陈召斌太纠结了，他抬头看看陈延庆，陈延庆这会儿已经铁青了脸。

这一刻，陈召斌心里真的后悔了，更要命的是，他并不是一个有急智的主儿，登时就愣在了当场。

其实陈召斌真的想多了，老刘早就洞察了一切，问他话不过是随口的问问，关心下基层的小同志，可是陈召斌这个反应多少让老刘有些难看了，领导问话，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小伙子不敢回答，这叫什么事？

“看看，我没说错吧？”老刘瞟了一眼旁边的叶建平和陈延庆，明显的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哎，你们就算找人也找个机灵点的吧？你看看，基层的干部都木讷成这样了，怎么为人民服务？”

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很多事情绝对可以直言无忌的，不过老刘还算厚道，看着被吓呆了的陈召斌，没再说什么。

陈召斌成功了，终于如愿以偿，成功地在老刘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惜，这印象是负面的，一个傻不拉几的基层干部的印象。

而最让陈召斌恐惧的，是远离老刘，站在人群边上的市委书记和市长，县委书记和县长，根据那几位铁青的脸色和愤怒的眼神，不用太多的逻辑就可以推断出来，这回，怕是把前途葬送了一大半儿了。

沈明哲没注意到这里，他正在考虑一个问题，既然是做样子，怎么才能更像一点？虽然叶建平陪同来了，但并不适合他过去问候，这时候他只是一个群众演员。

至于说借这个机会靠近老刘，这个念头他也不是没想过，只要成功了会让他的仕途生涯变得一帆风顺，不过说实话，他总觉得，万一惹着老刘不爽了，那也是咸鱼不能翻身了，考虑到这里，沈明哲还是很谨慎的，远远的看着老刘的队伍，自己在菜场里挑挑拣拣。

沈明哲想到郭晴儿冰箱里只有的土豆和牛肉，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何不借此机会，买一些蔬菜呢，还可以在郭晴儿家里露两手厨艺。

于是，别人是装装样子，而沈明哲开始一路走过去，在专心地挑选蔬菜了，看到比较新鲜的菜就往推车里放。

不多时，他的小推车里就堆了一大堆菜，不过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却老刘的队伍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沈明哲和一行人对视而立，最后目光定格在了叶建平脸上。

有了前面的经验，叶建平赶紧给沈明哲一个目光的示意，沈明哲马上就领会了叶建平的意思，他赶忙转移了目光，低下头继续挑选蔬菜，还试图从旁边走过去。

对于沈明哲的视而不见，老刘还真来了兴趣。

他眉头皱皱，冲着沈明哲走了过来，“哈，小伙子，你买了这么多东西？我看看……咦，还挺新鲜啊”

“给我爸妈买的，老人家上下楼不方便，多买一点放家里，”沈明哲淡淡地回答，把给郭晴儿的菜说成了给父母的。

“工作忙，好不容易来趟超市，不得多买点？”

“嗯，年轻人倒是挺孝顺的”老刘微笑着说，

“这叫啥孝顺，都是做晚辈的应该的。”说着，沈明哲推着车子与考察队擦身而过，路过最后的时候，沈明哲的余光看到了围观的领导们诧异的目光。

“小叶，”叶建平一时还没回过神来，皱着眉头看看老刘。

“现在的年轻人，都很浮躁，这么有耐心的不多了，工作忙，又能兼顾家庭。”

“是啊，年轻干部经验不足，爱岗爱家两边都做好的不太多”叶建平笑着说。

老刘皱着眉头双目无神，显然是在想着什么东西，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抬手一指沈明哲的背影，“问问县里的人，刚才那个年轻人，是什么人？回头告诉我。”

沈明哲没注意到这个事，因为他已经走远了。

沈明哲寻思着，已经走到了农贸市场的收银处，这次他再一次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吃惊的事情，他竟然自己买单，推着车子出去了。

既然已经和老刘打过照面了，他推着手推车突然发现，收银处竟然一个人出去都没有，这群干部扮顾客扮得像不像姑且不说，可是，眼下居然没一个人肯自动离开，这叫什么戏？假的太离谱，所以他第一个下了决心，离开了。

事实上，未必是所有人都存了讨好老刘的心思，很有些人是有自知之明的——老刘的级别根本不是一般人攀得上的，无用功做得再多，注定还是无用功，没准倒还会惹来什么麻烦。

可是，大家都是县政府统一招呼来的，端公家的饭碗，就得受公家的招呼，既然大家担负着演戏的职责，即便戏演的不好，也不能临时退场啊？领导没发话，谁敢就这么走了？

沈明哲的胆子却是极大的，看到没人离开，自顾自地推着小车结账去了，既然装顾客，就得有个顾客的样子，哪个顾客买完东西会赖着不走？

无数个人用眼角的余光，见证了沈明哲这个新入仕途的家伙的壮举，他居然抛开了自己的职责，真的就那么推着车子结账离开了？

惊愕者，是占了大多数的，不过，马上也有人意识到了其中的关键，戏演的好不好，这也是重要一环啊，有人开始不由得对那小伙子的机灵大为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