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往下问,忽然从油房的大门里传来动静不小的吵闹声和哭骂声,黑松的嚎叫像狼一般,而寡妇的声音又高又尖,杀伤力不在他之下。
而引燃这场混战的,则是莫西里,他潜进西厢房,正好看见黑松躺在床上,耐心地等待寡妇忙完好和他共度良宵,而莫西里心爱的鞋就脱在床边,一只倒扣着一只歪着,散发出肮脏男人的脚臭味儿。
这简直是在莫西里心上戳了一剑。
他伏下身子,从地板上匍匐前进,一直爬到窗边的桌子底下,然后从身上掏出一只烟盒,轻轻放在桌子上。
片刻后,在床上安静等待如同一枚幸福美男子的黑松哥,就好死不死地瞅见了桌上的烟盒,然后在脑子里过了一秒,再像触电一般从床上弹了起来,连鞋都没穿,就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最后成功地在柜子的最底部发现一条男人的丨内丨裤。
而莫西里已经趁这时偷偷拿起床边的鞋溜了出去,当我与油房寡妇还在磨蹭的时候,他正在门外墙角对着被黑松糟蹋的鞋子痛心疾首,在心里骂遍了他十八代祖宗。
可是,他如何确定黑松哥躺在床上,就一定能发现那只烟盒呢?他连烟盒都能发现,怎么就没看到桌子下面的莫西里呢?
莫西里懒懒地解释:“黑松躺在床上,设他的视线为动点p,他躺下的高度加上床的高度约为80厘米,桌面高度为130厘米,其视线盲区为三角形,而我的位置刚好在盲区,烟盒宽5厘米,根据三角函数得出……”
然后他停下来,瞟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我:“算了你这么蠢能听懂才怪,赶紧走吧,得找个地方叫车!”
话没说完,他的人影已射出几米远。
我只得紧紧跟上。却不能告诉他,我能听懂他的三角函数,但不懂的是,他明明有点小聪明,为什么要活成现在这个德性。
还有,我特别想知道他如何判断那个油房女人除了黑松外,还有别的男人。
说到底,我是有些不接受眼前这个家伙说不定比我更聪明,这不科学。
此时是夜里九点,我和莫西里狂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乡村公路上。他体力明显比我好许多,我跑得气踹吁吁,几欲窒息,他不得不数次停下来等我,然后不耐烦地狂骂。
他说:“你这个身体底子就该发配到工地上,搬几天砖头就好了。”
我气喘吁吁地说:“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想到要在桌上放一盒烟引导黑松去发现奸情,我就去工地搬砖。”
他骂得更厉害:“你是不是傻?寡妇又不抽烟,黑松在她家发现一盒烟,不会觉得奇怪吗?烟都有了,那屋里肯定有别的东西,以黑松的德性,找到更多铁证,正好可以讹寡妇一笔,反正他就是干这个的,如果他不顾着去找寡妇偷情的证据,我怎么有机会拿回我的鞋?”
“那你怎么知道寡妇不抽烟,怎么知道她有两个孩子,怎么知道她偷情?”此刻的我,虚弱得像个白痴。
莫西里一脸绝望:“她是开油坊的,油坊最怕的就是烟火,就算有烟瘾也多半戒了,何况她还是个女的,这很难理解吗?”
我愣住。
他又说:“至于孩子……你注意到油房门上那些粉笔画吗?有些特别幼稚,一看就是两三岁孩子画的,还写了一些字,会写字的孩子肯定就不止两三岁了,所以猜出她有至少两个孩子很难吗?也许你要说搞不好是别的孩子画的,但这油房地势偏僻,最近的村落离这里也有五六里,所以是她自己的孩子可能性更大。”
我再次愣住。
“至于后面一个问题……”莫西里说:“一个小油房,天没黑就关着门,并不想多做点生意,除非有男人养她,但黑松并没给她太多钱,寡妇也是早就想甩了他的。有别的男人,并不令人意外。”
“好。”我虚弱地说:“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她是寡妇?”
莫西里伸出指头,当仁不让地在我脑门戳了一下,我痛得叫出来。
莫西里说:“黑松在跟她打电话的时候嚷,要不是我你这个小寡妇早饿死了!动不动跟我要钱你以为你他妈长着金x……”
听着莫西里毫无障碍地骂着那些刺耳的脏话,我恨不得把耳朵捂起来。不过算了,反正他的事已告一段落,天亮之后,我将与他毫无瓜葛。
如果时间允许,我打算回家一趟,我要回去看看我妈。
但这时莫西里却向我伸出手:“钱包给我。”
“什么?”我愣住。
他扬了扬手里的鞋:“我得把鞋子送去干洗。”
我又气起来:“那是你的事……”
莫西里揽住我的肩,一手就伸向我身上的帆布口袋,顺利地将我的钱包掏了出来,然后举着钱包向着前方亮着载客灯的出租车招手。这时我们已经走完乡间公路,前方总算隐约有人家和灯光,也有车子经过了。
他说:“我的事就是你的事,况且现在我的事还没完,我的鞋呢,你有没有好好安慰它们,说爸爸过两天就回家?”
“变态!”我恶狠狠地骂,身体却被他牢牢抱住,动弹不得。
出租屋,莫西里坐在地板上,看着眼前那一堆鞋子,就像从战场归来的战士看着自己久未谋面的孩子,差点就嚎啕大哭了。
我坐在旁边,耐心地等他表演完。
然后我问:“如果我为了救你,卖掉这些鞋子,你会怎么样?”
“杀了你。”他头都不回,果断地回答。
“说个实在的答案。”我说。
他这才扭过头,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我说的,就是实在的答案。”
我不作声了。
然后莫西里开心地收拾起他的家当来,一边收拾,一边哼歌。
探探便在这时从卫生间出来,乖乖地坐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