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次次与空气中的周雨逢对话,从她的角度思考问题,完全不想去正视,其实我就是周雨逢本人这件事。
不,我不是她,绝对不是,一个人的人生,怎么可以附在另一个人身上延续?太荒唐了!
择好菜,我推开青姐,亲自上灶做菜。
青姐惊奇地看着我娴熟的动作,结结巴巴地问:“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雨逢,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做菜?”
我说:“为了我妈,我专门去学的。”
青姐惊讶地瞪着我。
我说:“你不觉得,让我妈来亲自目睹这个画面比较好吗?”
青姐恍然大悟,赶紧跑出去。
片刻,她推着周母来到厨房门口。
周母抄着双臂,冷冷在站在离我五六米远的地方盯着我。
我一边做菜一边说:“其实做菜没什么难的嘛,您看,我学得多快!”
周母没有说话,却看得入神。
我忽然叫了她一声:“妈!“
周母不防,吓了一跳,回过神来。
我笑着说:“我忘性大,现在学会了,时间长了不做就忘了,您说,我要不要经常回来练习练习?”
周母鼻子里哼一声:“我管你!”
我说:“您怎么能不管?我这可是专门为您学的,帮我守住技能,是您的责任。”
周母疑惑地盯着我,盯了半晌,然后她才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的?”
我心一惊,倒不是为这句话,而是周母看我的眼神,仿佛能看穿我并不是她女儿一样。
但我还是强笑着:“离了您的庇护,一个人在外面,少不得受许多苦,所以……我觉得还是妈您对我好。”
然而这番话并没有起到作用,周母依然犀利地盯着我,半晌才忽然说:“你上一次和周可达见面,是什么时候?”
我的心一跳,但迅速反应过来,她说的周可达,应该是周雨逢的父亲,她的前夫。
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周母也并没有真正想知道答案,因为她接着又说:“上一次你从青姐那里骗走的五万块,都给了他是吧?你打算怎么还上那笔钱?”
我彻底懵了,周雨逢从青姐那里骗钱,然后给了在学校做勤杂工的父亲?
看我张口结舌的样子,周母忽然笑了,语气变得异常的温柔:“你没那个智商,就别把你妈当傻子了。我给你说周雨逢,你不和姓莫的分手,最多也就是气气我,但你仍然和你那混帐父亲保持联络,可就寒了我的心。身为你的母亲,我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你,不要踩过我这最后一条底线。”
周母说完,转身出去,一边对青姐说:“让她做完这道菜就出来吧,你俩吃,我减肥不吃了……吃完饭,让她给你打张欠条,写明还钱的日期……”
青姐有些尴尬:“时总,那钱您不是已经补给我了吗?你们亲母女,我看就……”
周母冷冷地打断她:“我补给你,也是你欠了我的,不用还吗?你不让她还,我就从你工资里扣。”
青姐不敢作声了。
我怔在案板前,脑子乱成一锅粥。本来想着借周雨逢的身份回来拿点钱救莫西里,可看眼下这情况,拿不到钱就算了,还凭白多了五万块钱的债务!没想到周雨逢竟然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她真的把钱给了父亲那倒是情有可原,但我记得学校教职工宿舍那个背影,直觉那样的父亲是不会凭白要女儿钱的,难道,这钱给莫西里骗去了?
我真是恨死了那个此刻身陷囫囵的王八蛋。
餐桌上,我和青姐默默地吃着饭。半晌,青姐叹气:“我在你家也二十多年了,你和你妈,就没闹成这样过。”
我挑着碗里的饭粒:“从前,我和我妈感情很好吗?”
青姐嗔怪地看我一眼:“好不好你自己心里没数啊?那时候你可是货真价实的小公主,心里就只有妈妈,后来却……”她看了看楼上,压低声音:“你就非得和你爸联系吗?你是不是傻啊?”
我只好说:“他再怎么样也是我的亲生父亲。”
青姐无言以对,然后她说:“欠条别写了,你妈也就是说说,她又不在乎那几万块钱。”
我苦笑:“我要不写,她真会从您工资里扣,算了,我还是写吧!”
吃完饭,青姐去洗碗,我伏在餐桌上,写那凭空飞来的五万元欠条。写完了,落下周雨逢的名字。
一块阴影却在这时挡在欠条上方:“慢着。”
我抬头,周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桌边。
她双臂抄在怀里,高高俯视我写的欠条,然后说:“再写一张。”
我愣住。
周母盯着我,慢条斯理地说:“从我首饰盒里偷走的那枚翡翠戒指,还有一块劳力士手表,就这么算了?”
我眼前一黑。
她说:“写吧,欠我五十万,还钱日期可以宽限一点,如果你一直跟着姓莫的混,我估计你到六十岁时也该还清了,那时候我也才八十二,可以等你。”
我虚弱地喊:“妈……”
“我不是你妈。”周母果决地说:“快写!”
清晨七点,我离开了周家,来时信心满满要搞到救莫西里的钱,走的时候却两手空空,还留下了两张共计五十五万的欠条。
两张欠条全部写完,我足足花了半个小时,在末尾签下周雨逢的名字时,我恨不得再加上“活该”二字。
但我在心里安慰自己,还好我并不是周雨逢,她的天真和单纯种下的苦果,应该自己去买单,我只是帮她履行了职责而已。
但是没有搞到钱却是要命的,当从长途大巴上下来时,我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头痛又发作了,为了在周家人醒来之前悄悄离开,我昨晚几乎一夜没睡。周雨逢的床有一股淡雅的清香,整个房间的布置纯粹就是公主范儿,与她和莫西里租住的廉价出租屋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实在搞不懂她是中了什么邪。我更搞不懂的是自己,为什么要陷在这个陌生又复杂的关系网里,而且还不想着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