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很疼,却不仅仅是为了钱。
我是罗青莹,34岁,五年前是亚美医药集团公司大西南区的总经理,雷厉风行,业绩骄人,却因为一起投标事故以严重渎职的罪名被公司清扫出门。而五年后,我再次面临被清扫出门的命运,这一次的执行者,却是我用全部精力和情感扶上事业通途的丈夫。
我只是个家庭主妇,生活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为难我?可惜这一次,我决定说不。
亚美集团的办公大楼五年来没有任何变化,连从这里进进出出的人,都好象和五年前是同一批,都长着一张麻木的脸。
而事实上并不。五年前那批和我一起打江山的老同事,在沈戈上任后就纷纷离职,大概是不适应沈戈与我大相径庭的管理风格。所以现在的亚美集团大西南区总部大楼,是沈戈的天下,而作为他的隐婚妻子,我已有五年未曾踏足此处。
因此我放心大胆地走进大楼,在前台登记处淡定地报上一个假名字,然后说,找谢蝶儿。
前台的年轻女子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我立刻认了出来,是公司网站照片上,曾与谢蝶儿一同被我列为怀疑对象的女子,叫周雨逢。
我对她微笑点头:“你好,你是周雨逢?”
周雨逢瞪大了眼,一脸诧异:“你认识我?”
“当然。”我微笑着说:“你是公司的门面,漂亮得让人过目不忘。”
这个年轻姑娘被我这突如其来的赞美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羞涩地一笑,指了指前面:“谢助理在17楼,从那边一号电梯上去。现在请您跟我来。”
她亲自站起来引导我走向通道,然后用她脖子上挂着的工卡刷开门禁,对我微微鞠躬,示意我进去。
我对她点点头,走了进去。
等电梯的时候,我仍然忍不住回头看她。一个长得如此好看又如此年轻的姑娘,她的未来一定很美好,至少不会像我这么倒霉吧?
作为沈戈的助理,谢蝶儿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这样的排场,在我那时是没有的,助理会随时跟在我身边,并分担繁重的工作,压根没有时间回自己办公室休闲喝咖啡。
一个实习生模样的女孩子将我领到会客区,她说:“谢助理和推广部的人在开会,您稍等一会儿。”
我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女孩给我倒了一杯水便走开了。
会议室就在我坐的房间隔壁,大玻璃开间,能清楚地看到里面坐满了戴着工牌的职员。
我就这么大嗽嗽地坐在会客区里,并不担心有人会认出我。因为来之前我查过沈戈在电脑里的日程表,他今天在上海,要后天才回来。
单刀赴会并不是一个特别妥当的主意,但我没有别的办法,沈戈对我避而不见,而我有几句要紧的话想要告诉他,他不听,让他的情妇转告,效果似乎还更好。
会议室里似乎气氛很紧张,因为谢蝶儿在发脾气。她皮肤白晰,身材纤细,仪态威武,高声说话并往桌上摔文件夹时,气势惊人。
与会者全都低头敛目,大气不敢出一声。
这很诡异,按道理说,一个总经理助理本没有这么大的威望,除非大家都知道她和总经理的关系。而且推广部的会议,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助理指手划脚?
我在心里深深地叹息,想当年我在的时候,断不能把公司的层级关系搞得这么混乱。沈戈,他到底是怎么在运营这个公司?就像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熊孩子破坏了自己精心搭建的模型一样,我无比痛心。
如果,当年不是出了那件事故,如今的我是什么样?沈戈又是什么样?不得而知,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有我在前面挡着,亚美集团大西南区总经理的职位,永远也轮不到他。
而我失去这亲手打下的江山,不过缘于一次标书泄漏。我带领我的团队辛苦几个月,像游戏中打怪兽一样全力以赴,步步通关,最后几乎可以保证我们的方案和标书与招标单位的理想无限接近,谁知这时候标书数据竟然泄露,订单被对手以低于千分之五的报价抢走。
然后总部震怒,调查,追责,连我在内的团队每一个人,都将受到惩戒。
这很正常,为此受罚,我也心甘情愿。
但紧接着,事情却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随着调查小组的深入追查,对手公司里一个职员明确地指证我,说我向他私自倒卖标书。
念在我为公司服务多年的份上,公司没有起诉我,但开除是必须的,而那个口口声声指证我的人,却在一夜之间消失,再也找不到踪迹。
我被人陷害了,业内流传着我身在曹营心在汉,身为亚美集团大西南区的总经理,却一直秘密为竞争对手提供公司机密,只为将来跳槽对方公司做准备。
有事件,有证人,有传闻,我翻不了身,就这么结结实实地被打了下去。
那时我是准备为自己洗清冤屈的,尊严让我不能认下这个耻辱。但沈戈阻止了我,他用一枚婚戒,宣称要套牢我的一生。他说:“职场本是男人的战场,对女人来说太辛苦了,我舍不得你这么辛苦。”
在我还是亚美的总经理时,沈戈是我的下级,我并不知道他对我存了爱慕的心思。
我不怎么漂亮,而且出现在人们面前时总是风风火火,干劲十足,女人味,终究缺了些。
沈戈的表白让我重新审视作为女人的自己。也罢,既然有驻留的港湾,职场的肮脏和纷争,就随它去吧!
现在想来,当年这个决定简直错得太离谱了。
会议室的开门声打断了我的思路,人们鱼贯而出,谢蝶儿走在最后一个,然后她看到我,愣住。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对她微笑点头:“你好,谢助理。”
谢蝶儿迅速调整好表情,强作镇定地问:“请问您是?”
我继续微笑:“可以借您办公室说话吗?我想这对于你我,都会比较方便。”
谢蝶儿的办公室装修得很上档次,宽大的老板桌和真皮座椅,整面墙的书柜,厚实的地毯和窗边价值不菲的绿植。一切都仿佛在暗示来访的人:老娘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助理。
不知这种规格的办公室,该如何应付总公司来视察的人。就算是沈戈的办公室,我猜也不会比这里豪华多少了。而且谢蝶儿这个人的任性还在于,那么排场的办公室,竟然在书柜的角落里,放了半排的时尚杂志,那鲜艳俗气的封面,与另一边简洁严肃的工具书和专业资料形成明显的对比。
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排杂志。
谢蝶儿关上办公室的门,开门见山地说:“你来有什么目的,说吧!”
我语调轻松地说:“听你的口气,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是吧?”
谢蝶儿冷冷地说:“不知道,所以希望你自报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