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船上,宁冰为了我讲了好多她小时候的事。她说她父母虽说感情很好,但都是文盲且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不能干,常年看着他们忙碌着种的庄稼,也只够他们的口粮,而养的牲口不是病死就是掉了,总之最后能卖的钱,也只够购买最简单的必需品。她在初三的时候,就知道家里肯定拿不出她上高中的学费,所以最后中考,虽然上了县城重点高中分数线,但她只去了普高。因为那所普高学校为了招收尖子生,答应免去她三年的学费。
学费是免去了,但生活费依旧是个问题,父母能为她准备的,也就是每周回去取下一块腊肉,炒上咸菜给他装在瓶子里,一吃就是一个礼拜。这样一来,村子里有个老光棍就盯上了她,几次三番路过老光棍家门前的时候,总是引诱她进屋。在她吃了半学期咸菜后,终于在老光棍的召唤下,主动踏进了他们家。她的第一次,就在老光棍那张破旧的用稻草垫着的船上结束了。高一的宁冰,已经开始早熟,也知道第一次会落红,但她事后在那张脏得有些发黑的船单上,根本找不见除了黑意外的其他颜色。
事后老光棍给了她50块钱,这钱对宁冰当时的消费来说,可以当两个礼拜的伙食费。她从老光棍家里出来的时候,虽然下身还在隐隐作痛,但她没有哭,因为她发现虽然有父母不能创造太多,但有身体作为本钱。后来对县城熟悉了,她也知道了红灯区,再后来,她就不愿意去老光棍家里了,因为在红灯区,她一次可以挣得更多些。
她每个月去接一次客,差不多够她一个月的生活费,就靠这样坚持念完了高中,然后考上了我们大学。虽说我们的大学只是个很三流的学校,但对宁冰来说,能进来已经很不容易了。然而大学的学费又是一笔巨大的数字,好在学校有助学贷款,她能勉强先上。
但是物价一天天在上涨,市里的消费又比县城高,所以从大一开始,宁冰每个周末都会回一趟县城,接几个客人。她不再青山市找的原因,一是因为不熟悉,二是担心被同学们知道笑话她。
经验越来越丰富,宁冰也变得越来越成熟,慢慢的就被客人看上包养起来。大二的时候,她总算结束了这种生活,辗转几次之后才跟了香港老头。后来学校门口有了KTV,大家都跟风去坐台或是做服务员,宁冰这才来邀约我们宿舍的一块去。
宁冰现在讲起来一点也没有难受,而我听得却是泪流满面。我觉得我妈真是伟大,她愿意自己遭人唾弃、饱受痛苦,也不愿意让我过早的知道,身体是能换回来钱的。我擦了擦眼泪,“你恨你父母吗?”
宁冰掐灭了手中的烟头,立马又点了一支,从容的说:“怎么恨?恨他们没有能力养我?还是恨我投胎到了这样的家庭?他们的习性是在生我之前就注定的,不管怎么说都是生我的父母,他们已经尽了全力在养我了,只是他们就那么大能耐。他们的想法是我读完义务教育后和他们一块刨地,然后伺时找个合适的对象嫁了,重复他们的生活,是我硬要往更高的地方飞的。”
“可是...这些他们都不知道吗?”
“他们一天书都没有念过,一辈子在山里没有出来过,他们根本不会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当然,当时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外面一定比村子里好。”
“那你为什么还回去盖房?把他们一块接出来不就好了吗?”
“你不懂庄稼人,虽然他们种不出什么东西,但对村子对土地的感情,真的不是能轻易割下的。”宁冰话题一转,又说到了这次房子倒塌的事上,“说实话小娟,你或许不知道我昨天为什么说那些话,这次如果不是你和霍大哥,我真可能会回到最原始的状态。按现在的物价重新盖房,加上我爸妈的医药费,很可能把郝勤留下的老底都给我花光。郝勤走后,我觉得所有的意志都消磨光了,不管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所以他留下的这笔钱,是我在这城市安顿下来的所有资本。而和你的相处,让我觉得社会不至于那么冷漠。我们都有很多的过去,我愿意和你一起达成你的目的,然后再一起重生。”
宁冰从小的隐忍和努力,最终不过是败给了爱情,败给了郝勤。我不知道算不算命运弄人,但我相信,老天给你多大的磨难,最后就会还你多大的幸福。见宁冰说了半天,意思好像还是为了感谢我,要决定回H市,“如果你真按你昨天说的那样去做了,我会良心不安的,你没必要为了我搭上你自己。罗亦聪的事情我有途径查,但是让你去H市,我只是想让你到处去散散心而已。”
“嗯,就那么随口一说,睡了吧。”宁冰也是说累了,说完就转过身不再吭声。
而她刚才说的话,让我的心还疼,我不知道她身上蕴藏了多少的坚强和隐忍,她才能用瘦小的身躯,支撑自己一步步走到现在。这样的话,我更没有理由把她往火坑里堆,我只希望造型公司开起来之后,她能和倪彦好好的经营,用这点本钱翻出更多的钱来,彻底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
又是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只是又被噩梦惊醒,在梦中我看到倪彦躺在一张脏兮兮的稻草船上,被一个满脸邋遢胡须的老头糟践着。醒来吓得我一身冷汗,连忙顺手去摸身边的宁冰,旁边却是空荡荡的。惊得我翻身起来,在家里来回叫着她的名字,终不见人答应。
最后我在茶几上发现了一张纸条。
我最亲爱的娟小妞:
我不能答应你留在A市照看公司的装修,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找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一定会带来我们重生的曙光,相信我,它就在不远的地方。
宁冰
我放下纸条连忙找出宁冰的电话拨了出去,提示无法接通,一连拨了身边所有人的电话,都被告知今天宁冰没有和他们联系过。又去找物管的安保查看了小区的监控,但最后小区的监控只能显示她出了小区门。我出了小区门查看路边天网,可悲的是我们小区门口有天网盲区,宁冰出小区的方向正是往盲区去的。
我也傻,既然她以怎样的方式离开,又怎么可能让我找得到?但我还是不灰心,用她以前入职时留下的身份证号码,查了她的飞行记录,回馈的消息是今天没有任何记录。我算是彻底服了,宁冰像是知道我会查这些,所以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让人毫无头绪。
宁冰的忽然离开,让我心情尤为不好,我心里更加的自责起来。要不是我一开始让她去H市,这一切的事情都不会发生,甚至前天她说去找郭子齐,我要不那么激动,也不至于让她这样离开。寻找了一圈,我终绝望的回到家里,因为我太清楚宁冰的性格,她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就不可能让我找到再去阻止。所以,我也只能在自责的同时祝她好运,期望她能早点平安的归来,否则的话,我真会一辈子心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