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自始至终老师都没有问到我。幸好我当时也没有想到我将来要做什么——就像现在一样，不知道明天要干什么。
那天下午放学后我、老凯、大花还有苏云一起回家，我只能陪着他们走一段路程，因为有个叫四五的家伙会在第一个十字路口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等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我可以看到老凯大花还有苏云买了很多的山楂糕还有一毛钱一只的冰棍。每当我伸开双手做出要飞得姿势四五就要找一块石头压过去，并且抬起他巨大的屁股。
四五从来不揍我。我也从来不讲四五的坏话。这是我们的约定。他住在我家，他学习很好，他有一把叫做吉他的东西，他有一麻袋的磁带——至少在我的眼中，他很牛逼。那个时侯如此，现在也是。我不对别人讲四五晚上玩鸡鸡的事，所以四五帮我打架。于是在小学四年级以前没有人敢惹我，四年级的下学期四五开始考试我开始挨揍。挨了整整一年半。
那年我九岁。老师问了我们长大后要干什么。那天下午我和老凯大花苏云一起走到卖山楂糕的地方，我看到该死的四五叼着根凤凰烟看着我笑。我说该死的。四五说小少爷上车，奴才带你回府。我朝老凯他们摆摆手跳上车。我看到老凯掏出大把的硬币买山楂糕。
我看到天上飞过一群鸟，这是什么鸟？我问。
四五说跳鸟，飞不高，只能跳，忘了前天下雨咱还去抓来着。本来就飞不高，淋了雨只能跳了就。
我说哦。真可怜。以后咱不抓了。
四五说是你要抓的。
我说哦。
天空很蓝，像是秋天的天空。我看到那群叫做跳鸟的鸟儿飞得很高很高我也伸开了双手做出飞翔的动作。四五赶忙低头寻找一块合适的石头。四五抬起屁股的瞬间我赶忙收回翅膀（操，如果双手算是翅膀）同时用一个翅膀从口袋里掏出改锥放在的屁股将要落下的地方。
我跟四五从医院出来，他只能像个瘸子一样走路不能骑自行车了。幸亏我不会骑。于是我们一起步行往家走。阳光刺眼，很难让人相信这是春末。
我们就这样走着。我没有道歉的意思，四五也不在乎。我眯着眼睛看着跳鸟飞过天空。四五说他们飞不高的，飞不远的。但是看来至少比我高比我远。转角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
昨夜的梦就在眼前就在眼前昨夜的梦就在眼前就在眼前飘来飘去飘来飘去没有尽头飘来飘去飘来飘去没有尽头......
我说真好听。四五问：什么？我说这歌真好听。
四五拿眼睛继续瞪我。我上前踢他说快走，饿了。
晚上四五临睡前还是玩鸡鸡。我说恶心。四五说你早晚也会玩你信不信。我说恶心。终于一股浓痰一样的东西从四五的鸡鸡涌出，滑落到四五手中的磁带封面上。那上面有一个漂亮的女人。若干年后奕叔经历了同样的事情，同样有一个小孩说恶心同样我对他说你早晚也会玩信不信。这是个周转的故事。
我和四五躺在床上。四五问我下午街上那歌好听吗？我说好听啊。他问怎么好听。我说听了有一种就想挨揍那样。四五哈哈大笑，说跟我感觉一样。他从麻袋里拿出一盒磁带，放在他带来的小录音机里。于是下午从天而降的声音弥漫开来：
每个人都曾渴望成为飞行的鸟在天空和太阳之间穿行飞过那无穷的漫漫荒野自由在大地上空飞扬来吃一口梦做的晚餐把世界放在胃里化成血感觉到海洋的飘荡冲垮了云和脑体心脏永远没有梦的尽头永远没有不灭幻想永远没有梦的尽头永远没有不灭幻想是谁把我们留在这里空悲切不能展翅血的生命翱翔想当年狂云风雨血洗万里江山白光闪耀烟雾迷漫黄沙满天苍日清岚每个人都曾渴望成为飞行的鸟在天空和太阳之间穿行飞过那无穷的漫漫荒野自由在大地上空飞扬来吃一口梦做的晚餐把世界放在胃里化成血感觉到海洋的飘荡冲垮了云和脑体心脏永远没有梦的尽头永远没有不灭幻想永远没有梦的尽头永远没有不灭幻想是谁把我们留在这里空悲切不能展翅血的生命翱翔白光闪耀烟雾迷漫黄沙满天苍日清岚白光闪耀烟雾迷漫黄沙满天苍日清岚想当年狂云风雨血洗万里江山昨夜的梦就在眼前就在眼前昨夜的梦就在眼前就在眼前飘来飘去飘来飘去没有尽头飘来飘去飘来飘去没有尽头......
这歌词是我刚刚找来的，因为当时我不可能记住歌词。
第二天上学的路上，我看到四五的脑袋一直往那个音像店的方向转。我看到店里那个美丽的身影。还有耳边一直回响的音乐。
知道若干天后的下午，四五没有来接我，我没有跟老凯大花苏云一起。我径直去了那个音像店，我看到我家的自行车停在门口，我听到剧烈的节奏声音从那种巨大的功放机传出。
四五回家后我问：晚上还玩鸡鸡吗？
他说：不了，今晚上弹吉他。
……
我不知道那么简单的方式会有那么美妙的声音。我像一个处男突然闯进了鸡窝。
用后来的话讲就是：我被开苞了。
很多年后四五跟我说那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我不关心这个我只是想知道那天晚上四五弹奏的音乐。四五说不记得了。我是根本就不知道。后来我经历了很多类似的音乐，我一直相信有一天我会再次听到那美妙的旋律。我一直相信一旦我听到我会立刻意识到，这就是我当年所听到的。
所以在有一天四五告诉我别再想了，那是我胡弹的。
之后四五的第一个女人结婚了，我兴冲冲的告诉四五，当时四五已经在西安读书。四五说谁？我说你的第一个女人啊。四五又说了一遍：谁？
所以记忆是个很模糊的东西。比方说四五看了我写的东西，他说你看那件事不是我跟你干的。应该是谁谁谁。大花问我那个大花是不是他。我说是啊。他说我没记得干过那么多缺德事啊。我说这是小说啊，你看苏云，她可能是我小学时的A，初中时的B，高中时的C，而里面的大花可以是小学时的小王八蛋，初中时的中级畜生，高中时的高级禽兽。大花说我操你十八辈祖宗。
我说这是小说啊，不是日记啊。大家不要当真的。于是四五就半夜打开电话说：能不能让我在中间的时候死掉。我说完全可以啊，我可以直接不让你出生。在后面我会把老凯送到北京，把大花送到平顶山，把苏云弄成我的女人，会有斯托克驴（这个禽兽家伙），会有我高中伟大的班主任，会有卡逼（我会让他死掉），还会有很多人。
可是，他们不是都真真切切的存在吗？
我一直觉得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从原子爆炸的那一刻就注定会有人生存在地球上，会有一个自称奕叔的家伙每天晚上带着睡意在电脑前抄录自己小时候的日记。
我读小学的时候是一个好孩子。因为我学习好。那个时侯只要是学习好就是好孩子。我学习好，我是好孩子。我打架，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挨着，等着找四五。四五回吓唬人家，接着叫那小孩回家拿钱。但是四五学习好，是个好孩子，大人们都认为四五不会干这样的事情，所以小孩们给了四五钱回家还得挨顿揍。四五知道这个，所以他不动手揍打我的小孩，通常他说：小奕他怎么揍你的你就怎么揍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