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梦（18）

这一天是周三，我刚刚吃过晚饭，正坐在床上化妆，梅姐忽然走进来，对我说：“小辣椒，外面有个人找你。”我以为又是我的客人，便淡淡的问了一句：“谁呀？”

“是个女人，她说是你的朋友。”梅姐回答。

女人？我愣了一下，心想，除了梅姐和冰玉，还有谁是我的朋友呢？这样想着，我放下化妆品，下了床，向外面走去。

到了外面一看，我顿时愣住了——找我的居然是凌夏！我看到她，不禁心头一惊，暗想：她来找我干嘛？不会是乌鸦出了什么事吧？这样一想，我顿时担心起来。还没等我问，凌夏已经开口了，她说：“我来找你是因为乌鸦，他生病了，你去看看他吧。”

我猜的没错，果然是乌鸦出事了！我盯着凌夏，焦急的问：“他怎么会生病？是什么病？严重吗？”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主要是心情抑郁导致的。他现在心情非常糟糕，整天躺在床上，不愿意吃东西，也不说话，我担心这样下去他会垮掉。”凌夏说到这儿，盯住我，说，“你应该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吧？老实说，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现在看来他真的很爱你。”

眼泪往上一涌，差点滚落下来——原来乌鸦这么在意我，这么想念我，和我分开他也会如此难过！而我，又何尝不惦着他、想着他呢？现在他为我生病了，我无论如何也要去看一看他，想着，我抬起泪眼，看着凌夏说：“乌鸦在哪儿？我这就去看他！”

我终于又见到了我朝思暮想的乌鸦！他正躺在床上睡觉，我缓缓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静静的看着他。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苍白，下颌也长了很多胡须，看起憔悴不堪。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里一阵难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籁籁的落下来，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脸上。

乌鸦忽然从梦中惊醒过来，他睁开眼，发现是我，便从床上坐起，一把将我抱住，抱得紧紧的。我也用力的抱着他，失声痛哭起来。这一个月的思念、悲伤、痛苦……所有的感觉齐齐涌来，瞬间将我淹没。凌夏见此情景，悄悄的退了出去。

乌鸦就那样抱着我，抱了许久，才放开手，凝视着我，说：“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擦了一把眼泪，轻声说：“我本来是打算再也不见你的，今天凌夏来找我，告诉我你生病了，所以……我就来看看你。”

“那你知道我因为什么生病吗？”乌鸦盯着我问。

我轻轻点了点头。乌鸦声音低沉的说：“实话告诉你，你是第一个让我这么心痛的女人，曹莹莹走的时候我都没这样。”

我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下来，我看着他，说：“你以为我不伤心吗？你知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

我凄楚的一笑，说：“我不离开行吗？我是个小姐，有什么资格留在你身边呢？”

“什么叫没资格？”乌鸦盯着我，大声说，“我告诉你，我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小姐，我只在乎你心里有没有我！”

“你真的不在乎？不在乎我是个小姐，不在乎我跟过那么多男人？”

乌鸦看了我一眼，说：“说实话，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大概猜出你的身份了，我之所以一直没问，是因为我相信只要我对你足够好，总有一天你会离开那种地方、留在我身边的。”

“乌鸦！”我哭着扑进他的怀里，泪水不停的往下掉。乌鸦用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柔声说：“小雪，别哭了，啊。”

我从他怀里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他，说：“我现在把我以前的故事都告诉你，你想听吗？”乌鸦想了一下，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先跟你说说我背后的伤疤是怎么来的吧，你是不是早就想知道了？”

乌鸦“嗯”了一声，我声音低沉的说：“是江四用鞭子抽的——江四就是我爸，他是个酒鬼，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一喝多了就打我和我妈。我12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在外面喝了酒，回来后又动手打起人来，我妈被他打得跪在地上直求饶，我见我妈那样，就拿起一根棒子对着江四的后背狠狠的砸了下去。江四被打急了，拿了一把菜刀要砍我。邻居过来帮着拉开了，我妈怕他真砍我，就让我跑出去躲两天。我去了我一个很要好的女同学家，那个女同学她爸是我们那个区的一个什么主任，看上去很正派很可靠。那天晚上他不停的安慰我，还让我以后常到他家去，说他会像对待自己女儿一样对待我。我当时对他很感激，谁知道第二天，那个王八蛋竟然……竟然强暴了我……”

我讲到这儿，乌鸦“啪”的一拍桌子，骂了句：“畜生！”我扭头看着他，只见他二目圆瞪、牙关紧咬，好像要把那个强暴我的人生吞活剥了一样。见他如此，我心里安慰了许多，然后接着往下讲：

“事后那个王八蛋威胁我，他说他是国家干部，如果我说出去，他就把我和我妈关进监狱里。我那时还是个孩子，听他这么一说，当然害怕了，所以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但是从那以后，我就变了，变得特别自闭、特别胆小，我经常做恶梦，梦到我被人强暴，梦到有人追杀我。我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我想逃，却没地方可去；我想求助，却没人能帮我。我好害怕，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叙述到这里，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回到那个可怕的黑色的梦魇中，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乌鸦伸出手将我抱进怀里，轻轻抚摸着我的后背，柔声说：“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啊。”

我的眼泪扑籁籁的落下来，我难过的说：“我为什么没早一点遇到你？要是早点遇到你，我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乌鸦说：“现在遇到我也不晚，小雪，我会好好对你的，相信我。”我点点头，说：“我相信你，我当然相信你！”停了一会儿，我问他：“你还想知道后来的事吗？”

“你说吧。”

我从他怀里抬起头，叹了口气，说：“后来我上了初中，那时候学校里有很多男生接近我，说要和我做朋友，但我从骨子里害怕、讨厌男人，所以我拒绝了所有追我的人。有一个叫刘艺的和其他男生不太一样，他不像别人那样死缠着我，而是默默的对我好。他给我买饭、帮我修自行车、送我回家，有男生欺负我，他就站出来保护我。他说他会永远守在我身边、对我不离不弃。那段时间我觉得特别幸福，对过去也慢慢的淡忘了。可惜，幸福总是短暂的。我上初三的时候，那个强暴我的男人因为强暴另一个女孩被人告发抓起来了，他交待了所犯的一切罪行。原来那个禽兽强暴了七八个小姑娘，都是十几岁。后来法院让我出庭作证，我就去指证了那个王八蛋。如果按正常去判，他至少要在监狱里呆十几二十年，谁知最后判决下来，居然定为‘嫖幼罪’，只判了五年！他又拿了点钱，还弄了个保外就医，没多长时间就出来了。

“这件事一闹开来，我们整个学校都知道了。很多人在背后议论我，有的男生还当面取笑我。刘艺知道后特别生气，他说原以为我是个很清纯的女生，没想到那么小就跟男人上床了，他骂我是天生的biao子、贱货，我又气又伤心，狠狠的煽了他一个耳光，就跟他分手了。我没办法再呆在学校，也不想回家，就一个人在街上流浪。结果，碰到几个流氓想欺负我，我跑到了红颜歌厅门口，刚好梅姐看到把我救了。后来，我就留在红颜当了小姐，一直到现在。”

我全部讲完，乌鸦轻轻的捧起我的脸，眼里满是疼惜的看着我，说：“小雪，你受委屈了，你放心，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乌鸦！”我叫了一声，哭着扑进他的怀里。

乌鸦紧紧抱住我，轻声说：“别哭，小雪，别哭，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抬起泪眼，看着他，低声问：“乌鸦，你……没有看不起我吗？”

“傻瓜，我要是看不起你，就不会跟你在一起了。”乌鸦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又说，“小雪，离开那儿吧，以后我养你！”

我的眼泪又噼里啪啦的掉下来，现在我终于知道《喜剧之王》里张柏芝听到周星驰说“我养你”时为什么哭得稀里哗啦了，原来这样的话真的很让人感动。我想，世上应该不会有比这更让人感动的情话了吧？

“傻瓜，哭什么？”乌鸦伸出手为我擦眼泪。

我扑进他的怀里，泪如雨下——没想到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和乌鸦呆在一起了，这一刻，我等得太久太久。现在，我终于等到了，好幸福啊！我想，老天待我还是不薄的，虽然我之前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磨难，但我却遇到了乌鸦，这就是老天对我最好的补偿，不是吗？

我缩在乌鸦怀里，幸福的想：从这一刻起，我就不再是小辣椒，而是小雪了。过去的一切将一去不返，我的人生从此将掀开崭新的一页，我知道那会是很美好很美好的一页。我，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