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重心长的说:“我的意思是,你是老打工者了,应该知道,打工嘛,‘打百家不如打一家’。再说了,据我所知,你还没有拿到自考文凭,就算现在找工作很容易,但就目前的中国,能找到像FKS这样可以充发挥个人才华和潜能的企业,却并不多啊。”
我何尝不知道这些?但是,我还是郁闷的说:“可是,我被降级了…”
他诚恳地说:“我马上取消降级。这件事是张组长太急了,工伤事故的处理程序,根本不是这样走的。”说完,将面前的文件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篓,然后问,“还走吗?”
我心中一暖,感动地说:“谢谢苏生,我不走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对你的信任的。”说到这里,我浑身重又充满了斗志,站起身来,如释重负道,“那苏生您忙,我回车间了。”
没想到,他却示意我坐下,盯着我的眼晴,意味深长地说:“你写的关于这次工伤事故的报告,我己经看过了。这件事故,责任不在于王敏,更不在于你!”
我疑惑的说:“可是,我…”
他摆摆手制止了我,继续说:“你是知道的,一直以来,整个FKS集团都在盲目追求产量不求质量。所以,这次事故,可大可小,关键是看我们车间如何处理了。”
听到这里,我完全懵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循循善诱说:“你想过没有?今年,我们车间一直零工伤。现在,要是把这次事故报上去,按照《惩罚条例》,你要被记大过,三年不得升职;我要被扣全年三分之一的绩效考核奖!如此,我们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无知,出事后,一直担心被处分,甚至做好了记大过的准备。却完全没有想到,记大过的严重后果。想到这里,我沮丧极了:“对不起,我一时大意,不但害了自己,也连累了你!可是,现在事故己经发生了,无力挽回了啊!”
他却神秘地说:“那倒未必,事在人为!现在,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挽回,只是,这件事要有一个人带头。”说完,若有所思地望着我。
我茫然地问:“你的意思是?”
他犹豫了一下,盯着我的眼晴说:“我就明说了吧。出事故的是你的产线,你是最好的带头人。杨海燕,你愿意带这个头吗?”
我被点到了痛处,只好说:“我愿意!”
他满意地点点头:“零工伤操作起来事关重大,你必须保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可能再告诉任何人。”
我立刻将手举起来,郑重其事的说:“我对天发誓,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他这才说:“截至目前为止,虽然其余员工捐款不如你们产线多,但总共加起来,也己经达到九千了。但照这个趋势捐下去,两万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如此一来,蔡红的医药费就基本可以解决了。另外,我己经和伍生商量好了了,决定不上报集团。但是,只要片面追求产量,以后类似事件肯定还会发生。所以,我专定成立一个专项基金来彻底解决。”然后,他把专项基金的具体操作方法和我讲了一下。
我听完,立刻意识到,这有违良心的事!所以,当即摇头:“不,这个带头人,我做不了!”
他神色一凛说:“我就知道你会有此反应。你可以选择做或不做,如果做,我可以马上把你以及你的整个产线,调到赵景开组长手下;如果不做,那你等着被记一次大过,并且三年内不得升职。另外,张组长己经把你降为代理线长了,至于她会不会再把你打到流水线,我就不知道了。”
他所说的一切,正中我的痛处!但是,做,有违良心;不做,我将失去努力两年年才得到的一切!我的心,在做与不做之间艰难地挣扎!我想起这十一年来,我一直保持着做人的底线,可是,我得到了什么?如果离开FKS,我甚至没有勇气重新来过!
但是,我实在不想违背良心。所以,迟疑的说:“给我时间考虑一下,好吗?”
他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无奈地说:“好吧,今晚七点,我会召开一个组长级以上的安全生产检讨会。如果你愿意做这个带头人,就回去写个检讨,做为这次事故的责任人例行出席,顺便把成立专项基金的事讲出来。如果不出席,我就认为你主动放弃了。”说完,他疲惫地将身子往沙发上一仰,闭上了眼晴。
我知趣地退了出去,暗骂自己是一头“猪”!我竟然以为,他取消降级并挽留我,是因为欣赏我。原来,不过是想让我做一枚棋子。我一时竟然糊涂了,难道要想向上爬,就得不择一切手段,包括出卖良心吗?
我一边想一边进了车间,没想到,还没走到产线,张红梅劈头盖脸一阵怒骂:“杨海燕,你又去哪里了?你这样做,是成心让别的组长看我笑话是不是?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摊上你这么个蠢货!”
面对这公然的辱骂,要是在以往,我或是强忍怒气或是针锋相对。但是现在,我平静地望着她,忽然明白:我一贯坚持的所谓做人底线,在严格的厂纪厂规面前,就是一陀屎;在上司面前,更是连屎都不如!
就在这一刹那间,我下定了决心:让做人的底线见鬼去吧,我要做那个带头人!当然,所谓的带头人,也就是苏厚林的棋子!
晚上七点,我准时迈进战情室。坐在主持人位置上的苏厚林见了我,眼晴一亮。伍世刚也从医院回来了,冲我友好地点了点头。
但是,张红梅的脸却勃然作色,呵斥道:“杨海燕,这是你来的地方吗?赶紧出去!”
苏厚林严肃地说:“是我叫她来的,做为这次事故的直接责任人,她必须对此做出一次深刻的检讨!”
张红梅只好气鼓鼓地坐下。
苏厚林这才缓和了语气:“杨海燕,开始吧。”
我轻蔑地扫了张红梅一眼,站在苏厚林身边的座位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检讨稿,声情并茂地念起来。最后,我沉痛地进行了自我反省:“各位领导,这次事故的主要原因,在于我平时对员工要求不够,没有及时排查工位存在的安全隐患进行;是我日常巡查产线不够细心,没有及时纠正违反操作规程的行为;总之,这次工伤事故,我愿意承担全责,请各位以我为诫,再不让同类事件发生了!”所有人,都一脸担忧和无奈!
只有张红梅“霍”地站起来,怒气冲冲的说:“承担全责?说得倒好听,流水线停了有十分钟,严重影响了产能、质量!你一个小小的线长,负得起这个责任吗?”说罢,抬头对苏厚林说:“苏生,我认为,给她降级处分还是轻的,应该开除!”
开除?!这个女人,完全是容不下我的了!我庆幸自己选择做了苏厚林的棋子,否则,FKS再无我的立锥之地!但此刻的我,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因为我知道,自己的任务己经完成了。
果然,苏厚林冷冷地望了张红梅一眼,面无表情地问:“一个小小的线长,确实负不起这个责任。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开除了她,做为她直属上司的组长,要负什么样的责任?伍生和我,又要负什么样的责任?”
张红梅不由一呆,张了张嘴,却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只好瞪了我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