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站起身来,准备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尽叙述了一遍,没想到,刚提到王敏的名字,张红梅就厉声说:“不要把责任推卸到一个自离的人头上!”
我郁闷的说:“这个事故,主要在于我没有及时发现员工违反了操人规程,肯定负主要责任。只是把手伸进机器拔治具,确实是王敏想出来的。”我边说边把周平和谢秋菊的报告推到她面前。
她却连看都不看,狠狠地瞪也我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说:“你还是在狡辩!”然后,面对十几位线长,痛心疾首道,“一直以来,我把杨海燕作为重点培养对象。所以,才把两个产线交给她管理。没想到,她却给我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事实证明,我看错人了,我大错特错了!”
我忽然意识到:按照周平和谢秋菊所述,把手伸进机器拔治具,王敏做全技工时就已经这样操作了。时间持续四年之久,张红梅不可能不知道!是否,她知道这样做早晚有一天会出事,所以,才让我接管王敏的产线?
但这念头刚一闪现,就听到张红梅继续说:“杨海燕身为线长,却完全没有尽到责任。甚至把我反复强调的安全生产当成耳旁风,这样的线长,我要你何用?”
这个会议,本意是要强调安全生产的重要性。没想到,却变成了对我的批斗大会。一时间,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我有些紧张,但并不担心她公报私仇。因为按照惯例,处分都是在事故原因查明后,再由中央安全处核实下达。
没想到,她接下来的话,却无异于一瓢冷水当头浇下:“有鉴于杨海燕对员工疏于监督和教导,致使产线上发生如此严重的工伤事故,已经不适合继续履行线长职责,现决定给予其降级处分。”
我眼前一黑,差点昏倒!
刻骨的绝望让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脱口而出:“你这样做,不符合厂规厂纪。《奖惩条例》明文规定,在没有人员死亡和残废的情况下,责任线长记大过、组长记小过、科长及经理扣掉落全年三分之一的绩效奖。”
她眼皮都不抬一下,嘲弄的说:“厂规厂纪还有两个明文规定。第一,上司永远是对的;第二,上司如果错了,请参照第一条。”
我立刻气结!
她眼中闪出一丝得意的笑,幸灾乐祸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咬了咬牙,只好问:“那以,后我的工作职责是什么?”
她干脆地说:“你先以代理线长的身份,继续负责两条产线。等新线长到岗后,你的工作再另行安排。但是,在新线长到来前,凡是线长参与的工作,你都必须参与。另外,你回去就把线长帽换成员工帽吧。”我知道,一切都己经无法挽回,委曲的泪水立刻在眼眶中打转。但我担心被别人看到,立刻低下头,却看到那份捐款倡议书,只好推到张红梅面前,使劲咽了口口水,防止眼泪掉来来,然后才沙哑着声音说:“对了,这是苏生让我写的捐款倡议书,我已经贴在车间门口了。”
她扫了一眼,狐疑地问:“苏生直接到车间找你了?”
我摇摇头:“不,他是打电话和我说的。”
她“哦”了一声,扫了一眼捐款倡议书,断然顺;“这件事,以后就由徐会婷负责了,你不用管了。”说完,她再不看我,而是迅速转移了话题,“各位组长,下午,车间要进行一次安全隐患大检查…”
接下来的时间,我脑子一片空白,只看到张红梅的嘴唇再动。可是无论她说什么,我再也听不进一个字,直至散会!
我机械地走到更衣室,刚找到文员贾蓝,还没说明来意,她就面无表情地递给了一顶白色的员工帽。我立刻意识到,肯定是她己经提前接到我的降级通知了。由此可见,张红梅用心何其良苦!
我只好恋恋不舍地摘下黄色的组长帽,同时更加肯定,从我接管王敏产线的那天起,张红梅就布下了一张网,只等我手忙脚乱时,一头撞进去!现在,她如愿以偿了!我不由想起当初她那句掷地有声的话:“我告诉你,在FKS,和领导作对的人,永远没有好下场!”
我望着镜中的自己,虽然还是那个杨海燕,但戴着白帽子灰头土脸的,完全不似黄色帽子那样神采飞扬。一年多来,我没日没夜的努力与付出,好不容易爬到线长位置,却以此种方式嘎然而止!
一刹那样,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将帽子扯下来,委曲的眼泪汹涌而下!但我知道,对一个职场的失败者来说,我的眼泪不仅无法让别们产生丝毫的同情,甚至会对我更加轻视!想到这里,我再也顾不得苛刻的厂纪厂规、顾不得繁忙的产线、顾不得所谓的绩效考核,就这样迷蒙着布满泪水的双眼,穿过更衣室长长的走廊,磕磕绊绊地走下空无一人的楼梯。
但我很快发现,偌大的工厂,竟然没有一处地方可以任由我痛哭!毫不犹豫地,我向厂门走去!
但厂门口笔直站着值班保安,我还没走到门禁,就被保安拦住了,面无表情道:“请出示《放行条》!”
我慌忙擦干眼泪,明知道上班时间,没有放行条根本出不去。但我实在不愿意回去上班,就用手捂着肚子,一边做痛苦状,一边哀求道:“我肚子实在太疼了,先放我出去,我回来再补,不行?”
保安坚定地说:“不行!”
我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哀叹一声,刚想转身,却看到黄光辉正在巡逻,我连忙叫道:“光辉哥。”
黄光辉倒还热情,立刻走过来问:“海燕,出什么事了?”
我装作疼得受不了的样子,痛苦道:“我肚子实在太痛了,想回家休息一下,来不及开《放行条》了。”
他立刻把手一挥:“去吧,记得回来补上。”
保安只好开了门禁,我如获大赦一般迅速离去。走出厂门好远,才把手从肚子上拿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将厂服脱下,和帽子揉成一团,并关了手机。我甚至想就此将厂服和帽子一起扔掉,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缩了回去。
就这样,我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好在,眼泪早己经风干,理智也渐渐愀复。很明显,我和张红梅的第一个回合,还没有开始,就输得一败涂地。现在摆在我面前有两条路:一是继续留下来,这不但需要勇气,更需要面对更大的困难;二是直接辞职,虽然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但在FKS的所有争斗,都可以从此放下。并且,我可以有更多时间放在自考上,早日拿到英语自考本科文凭,争取找到更好的工作。
不知什么时候,我己经走到附近一个工业区。
记得2000年,我刚去东莞时,到处都能遇到找工作的人,不少厂门口排起了长队,等待招聘人员从窗口露个头看证件,表情严肃而冷漠,好似上帝。但是现在,几乎每家工厂前都贴着长长的招聘信息,稍大些的工厂,还在门口摆起了招聘摊位,无论什么人路过,招聘人员都会笑容满面地招呼道,“找工吗…。”宛如迎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