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不由一暖。但这次,我害怕再碰个软钉子,并没有像对吕方方那样单刀直入,而是问她:“你出来打工,是为了什么?”
她反问我:“除了打工,我没事可做啊?”
我再次诧异了:“据我所知,你家乡所在省份很发达的呀。”
她小脸立刻苦起了一团:“再发达与我有啥关系呀?上面在搞城镇化和新农村,我们村里人都被赶到高楼上了,连盛农具的地方都没有。村里的土地全都被一个有钱的大老板承包了,给我们的钱少得可怜,不打工怎么办?”
听了这话,我在吕方方那儿受到打击的心,稍微好过了一点,立刻问她:“那你想当全技工吗?”
她脸上虽然没有我期望的那种欢喜雀跃,却也眼晴一亮,傲然道:“当然愿意!我不但想当全技工,还想当伍生、苏生那样的大主管呢。”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我有些酸酸地说:“你野心可真不小啊。”
她吐了吐舌头,调皮地说:“肯定啊,不想当大主管的打工妹,不是好打工妹。”
我心里立刻就有了谱!但是,我知道蔡红是徐会婷的人,她当然不会把这么优秀的员工让给我。
第二天,我就找到徐会婷。我并没有告诉她吕方方拒绝我的事,而是有所保留地说:“阿婷,能不能把吕方方和蔡红调给我?”
她佯怒的说:“怎么,你想挖我墙角啊?”
我讨好地说:“谁让你管理有方,把手下的员工都调教得那么出色呀。”
她瞪眼我一眼:“切,少来这套。”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不过呢,你想用的人,我也正好想用。”
我故意说:“那你把蔡红留下来自己用吧,把吕方方给我。”
果然,她眼珠一转:“你知道吕方方好,我难道就不知道?这样吧,把蔡红给你,你把你原来线上的外观检验员给我。”
计谋得逞,我立刻和她击掌:“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蔡红第二天就过来了。于是,我把原来的全技工何文波、周平等人找来,给她们几个开了个小会:“现在蔡红过来了,我们再重新进行一下分工。以前负责拿料的,以后仍然负责拿料;以前负责管理工具的,以后还负责管理工具。不过呢,以后应对QC扣货、IPQC或稽核组的人开单、治具维修这几件事,你们都可以放手了,全部交给蔡红。没有重要的事,尽量不要来找我,我也有自己的事。”
蔡红立刻郑重其事地说:“谢谢老大,把这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仿佛看到十年前的自己,不由满意地点点头,同时觉察到,何文波和周平等人的脸上,表情都不太自然,我怕冷落了她们,连忙拉起她们的手,亲热地说:“以后两条产线就交给我们几个人了,所以,大家一定要齐心协力,共同进步!”
蔡红反应十分敏捷,立刻将她的小手盖在了我的手上。一时间,我们几个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我看到他们年轻的双眼闪闪发光,似乎对未来充满无限的憧憬和希望!
但同时管理两条线,工作量加重了一倍,远比管理一条线难得多!
因为不仅要保证两条流水线的正常运作,还要时时注意产能、质量及纪律问题,稍有差池,稽核组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开单。开单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不仅要看产线是否存在问题,关键还要看人事关系。说白了,就是人治而非法治。
如果产线和稽核组关系好,只要不是重大事故,即便是有很多没达到可接收质量水平的产品漏过去,也可以不开单,直接换掉即可;若和稽核组的人关系不好,一点点小事都会被开单,甚至是重工单,即便是小事,QC也直接拒绝收产品。
蔡红刚上任三天,就和稽核组的那帮人混熟了。产线出了问题,她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省了我很多签单的麻烦。几天过后,连原本对她有些敌视的何文波、周平等人,也不得不服气了!
我也毫不掩饰赞赏的说:“蔡红,自从你来产线后,可是解决了我最头疼的开单问题呢。告诉我,你有什么决窍吗?”
她立刻道:“其实好简单啦,稽核组的人都很好说话的。”
我表示不解:“怎么可能?他们一向都把产线上的人当成敌人看的呢。”
她郑重道:“你把他们看成敌人,他们自然就是敌人。我把他们看成亲人,他们自然就是亲人了。”
我疑惑道:“亲人?你和他们之间可并不认识呢。”
她甜甜一笑道:“他们一个是我老乡,一个是我同姓,一个和我妈一个姓,还有一个是我们邻省的。我就很热情地和他们攀老乡、叙亲戚,然后再很谦虚地说,我是新来的,对产线不熟悉,请他们多加照顾。如果发现问题,直接告诉我,我马上改就是了。”
我不由对这个小女子刮目相看,伸出拇指道:“真是后生可畏啊!好好干,你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她双眼立刻闪闪发光,昂然说:“那当然,我是一定要做大主管的!”
整整一个月来,我每天都泡在产线上,不停地处理异常,并针对异常制定相应对策,产线的指标一天天好转起来。再加上有了蔡红这个得力助手,免去了我签单的烦恼,就连张红梅想鸡蛋里挑骨头,也是不太可能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我接管两个产线己经一个月了。月未绩效考核,我得了个A,是整个AP车间成绩最好的线长。并且,我所带的两个产线,产能、质量和纪律,分加紧排名第一和第二!
所有努力都得到了回报,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以为一切就此步入正轨!
没想到,正在此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并且,发生得那样突然、毫无征兆!
那天下午,我一如既往地在产线上忙碌着。突然,一声“啊”的惨叫,划破车间的宁静!我立刻循声望去,只见产线的装料工位上,蔡红己经跌坐在地上,左手捂着右手放在胸前,鲜血却从她的双手指缝间不断冒出来,血线不断滴到粉红色的工衣上,触目惊心的红!
我感觉脑袋“嗡”地一声:出事了,并且,是严重的工伤事故!
虽然做为一名基层生产管理者,我己已培训过工伤事故的处理和应对能力,但做为一个普通女子,我还是感到非常害怕。好在,在最初的慌乱过后,我立刻飞奔过去,一边回忆着当初培训的要领,一边命令装料工位的作业员谢秋菊:“快去把药箱拿来。”然后又命令己经吓呆了的何文波和周平,“你买冰块,没冰块买冰饮料也行,越冰越好;你去停掉流水线,一定要把断掉的手指找到!”
然后,我飞奔到蔡红面前,大声道说:“手不要放在胸前,马上举起来,举过头顶!”
因为疼痛,蔡红原本俏丽的一张小脸,已经拧成一团,但她还是边哭边将受伤的右手勉强举起来。我一看,立刻魂飞魄散:她的整个中指像被刀削了一般,只剩下不到一厘米的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