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面飞快地说:“集团医院。”
我这才想起昏睡前的一切,惊慌地问:“啊?我得的是什么病?”
护士面无表情的说:“什么病也没有,睡一觉就好了。”
我疑惑地说:“可是,你们都给我用药了呀。”
护士有些不耐烦了:“大惊小怪的,只是营养药。好了,你醒了,去交钱吧。”
我再次紧张起来:“营养液很贵吧?”
护士生气地抢白说:“你们这些人,可真是的!两瓶才不到两百元,哪里会贵?我们这是集团医院,不以营利为目的的。像你在这种情况,要是在外面任何一家医院,首先要让你做一大堆检查,光检查费,就不会低于一千的,更别说两瓶营养药了…”
我被她说得脸上一阵发烧,连忙道了声“谢谢”,便迅速去缴费去了。果然不贵,才187元。
不知是营养药的作用,还是睡了一觉,感觉精神好多了。己经整整两个月没睡个好觉呢。于是,我边走边考虑,下午是继续去上班,还是回出租屋多背几个英语单词呢?
经过妇产科时,我看到门口排了一条条的队。排在最后的,竟然是负责我们车间的品质部QC王小兰。此刻,王小兰正拿着病例,一边哭一边不断地向门口张望。
我连忙走过去,诧异地问:“小兰,你怎么了?”
王小兰委曲的说:“我怀孕了来流产,我男朋友到现在还没请下来假,我一个人好怕。”
我只好说:“我陪你吧。”
王小兰脸上,这才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依赖地抓住了我的手。我立刻感觉到,她的身体不住地战栗着。
当我陪她走进诊室时,一个四十多岁的郭姓女医生不耐烦地说:“哭什么哭!不就流个产吗?FKS三四十万人,大多是育龄妇女,每年流下的胎儿,少说也有几千。”
我不由瞪大了眼晴:“这么多?”
郭医生鄙视地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改革开放三十年,在珠三角流下的婴儿,估计都可以组成一个新广东省了。”说完,还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我的肚子。
我忽然想到,这个所谓的“新广东”中,也有自己曾经流掉的两个孩子,心里一疼,立刻闭了嘴。
好在,王小兰的手术还算顺利,只是,当郭医生安排她打点滴时,她却坚决反对:“不行,品质部在这个月要评绩效,我们QC都在死命开单。我己经请到半天假,少开了不少单,下午一定要上班!”
郭医生似乎见怪不怪,也没有再坚持,给她开了几盒消炎药。
我有些担忧地问:“刚手术后就上班,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郭医生轻描淡写地说:“没事的,因为不好请假,来这里的女孩好多都这样,从手术台下来,直接就上班了。”
离下午上班还有二十分钟,王小兰拿着药,就火急火燎地跑了。我也忽然想起,上午离开了差不多两小时,产线上肯定堆积了一大堆事。在没有拿到自考文凭之前,可不能让张红梅抓住什么把柄才是。我也放弃了回去看书的想法,飞奔回了车间。
还好,赶上了下午上班。大约是因为我上午晕倒的缘故,张红梅虽然脸色很难看,倒也没有再为难我,这让我暂时松了一口气。但我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她眼中的一根钉子。再这样僵持下去,对我绝对有害无益。
可是,还没等我想出改善两人关系的办法,她又出手了!
那天,我正在产线上维持纪律,何文波急匆匆走到我身边,胆怯地说:“老大,刚才一个员工没戴发静电手镯,被品质部的IPQC王小兰看到了,就给我们产线开了一张稽核单。”
我立刻着急起来:“你让她千万不要把单子发出去,我马上写一个预防纠正措施。”
没想到,何文波却苦着一张脸道:“我说了,可是不顶用啊。”
我忽然记起前几天王小兰说的话:“…品质部在这个月要评绩效,开得单越多,绩效就越高。”
想到这里,我不由心里一凉,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拿着稽核单找到她,赔着笑脸的说:“小兰,这张稽核单就不要发出去了…”
王小兰却摇摇头:“对不起,我前几天请假,少开了单,绩效己经落后了。”
我试图以情动人:“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
没想到,她却立刻涨红了脸,尖叫着说:“你不要再说了!这张单,我是一定要发出去的!”说完,拂袖而去。
我立刻意识到,王小兰这是恩将仇报,也怨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不该陪她流产!
虽然在FKS,女孩子流产早并不新鲜,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担心我把这件事捅出去!
我只好打消了说服她的念头,转而求助于IPQC组长陆跃进。他虽然比我还大两岁,但人长得有些小帅,看上去也很稳重。
没想到,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他就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表情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没用的。要是每个产线线长都来求情,我们QC工作就没办法开展了。你们既然违规了,就要到品质检讨会上去说清楚,以后改善就行了呗。”
我也理解他,事关自身的绩效及工资,任何人都不会让步。我只好尴尬地退了回来,望着那张该死的稽核单,急得团团转。按照规定,我必须在24小时内交给组长、科长及经理逐级签名,并发回品质部,然后在周五由品质部经理主持的检讨会上,由相关责任人、也就是我做检讨报告。
按理,这种事,也不算什么大事,我担心的是,张红梅会因此为难我!但是,我必须在下班之前,把签名搞定!
我只好鼓起勇气,在车间办公区找到张红梅,将单子递给她,同时硬着头皮道:“老大,不好意思。刚才产线上一个员工的静电手镯没戴好,QC开了一张稽核单。”
她扫了一眼单子,幸灾乐祸的说:“这个问题,我早就让你注意了,怎么还会出现?”
虽然我知道,这种事情防不胜防,但自己作为一个线长,还是必须把责任承担起来。于是,低着头检讨道:“对不起,是我疏忽了,以后我会…”
她却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不耐烦地说:“不要再浪费时间和我说以后!现在马上想办法把这张单消了!”
我郁闷的说:“己经找了相关QC和领班,没有用,他们这个月所有QC都要进行绩效考核。”
她怒道:“你是猪啊,就不会再想办法?单子是死的,人是活的!”说完,眼晴转向电脑,再不理我。
我站了一会儿,只好讪讪地离开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又去找陆跃进,还没等我说话,他就把话摞出来了:“你什么话都可以说,但别提单子的事。再提,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我只好灰溜溜地转身离开。回到产线,我拿着那张单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离下班还有五分钟时,我只好再次找到张红梅,哀求着说:“老大…”
张红梅却连眼皮都不抬,掷地有声的说:“别说老大,你喊姑奶奶都不行!这张单,我是绝对不会签的,你自己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