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眼晴一寒,快速走到一位作业员身边,拿起她的静电手镯,冲我怒目圆睁道:“怎么回事?你的作业员竟然连手镯都不会插!”
我吓得一哆嗦,还没来得及答话,那位作业员就连忙抖抖索索说:“这、这手镯有些松了,己经叫全技工帮我换了。”
与此同时,何文波己经拿了一副新手镯跳步过来了。那位作业员迅速换上了新手镯,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提醒道:“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早点…”
没想到,张红梅却冲我吼叫起来:“下次?还有下次?杨海燕,你就是这样管理员工的?你哪里是什么狗屁线长,简直就是一头猪!不,你连猪都不如,猪还知道哼哼两声呢,你连哼都不会哼…”
我努力忍住满腔的怒气,拼命咬着嘴唇,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此时正当修行时、此时正当修行时…”
张红梅反而更怒了:“怎么?看你那个样子,我说你你不服是不是?看你这态度,无声的抗议是不是?”
我只好勉强挤出一丝笑脸,没想到,她简直气极败坏了:“笑?你还敢笑?杨海燕,你到底要不要脸…”
我简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连“此时正当修行时”也不管用了,一气之下,正想反驳,忽然看到伍世刚正在巡视车间,我心中不由一动。
有那么一刹,我非常想直接把伍世刚喊来,让他评评理。但转念一想,实在有越级上告的嫌弃。要是张红梅仗着组长的优势反咬一口,说不定我还会挨批呢,以后就更难和张红梅相处了。
急中生智间,我努力回忆自己经历的一系列悲伤事件,眼泪就“巴嗒巴嗒”地落了下来,故意抬高了声调,带着哭腔道:“张组长,如果我真的做错了什么,你指出来,我可以接受,但请不要无理取闹,好吗?”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伍世刚闻言,立刻将脸转向我们这边,同时迅速走了过来。
我心里不由一喜,赶紧装作没看到他,眼泪流得更汹了!
张红梅背对着伍世刚,并没有意识到我使了个小计,反而因为我声音有些高,更加恼怒了:“你个屌毛灰,还教训起我来了?我就是无理取闹了,就是看你不顺眼了,就是想骂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你哭有个屁用啊,有本事你爬到我头顶拉屎啊…”
她语言越来越不堪,简直泼妇不如!我真希望她继续骂下去啊,没想到,刚骂到这里,伍世刚实在听不下去了,冷冷地问:“张组长,你骂够了没有?”
张红梅不由哆嗦了一下,眨眼之间,刚才气势汹汹的脸迅速堆满笑容,一个转身,柔声道:“伍生,你误会了,我没有骂她,只是给她讲讲道理。”
伍世刚却哼了一声:“有你这样讲道理的吗?”
张红梅立刻不知所措起来。
我趁机解围说:“伍生,是我做得不好,张组长教育我是应该的!”
张红梅眼珠一转,赶忙放下刚才的怒目而视,急切说:“伍生,你看,连杨海燕都这么说。可能是我太担心产能质量了,态度未免急躁了点,以后一定会改进管理方式。”
伍世刚仍然板着一张脸:“何止是急躁,简直是粗暴!要不是今天亲眼看了,我还不相信呢。我觉和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了,和我去一趟办公室吧!”撂下这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红梅不由一怔,随即涨红了脸,狠狠瞪了我一眼。刚才的母老虎己经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亦步亦趋地跟在伍世刚身后。
我计谋得逞,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但我却没有丝毫兴奋:因为,以张红梅的性格,如果伍世刚训斥了她,她一定会加倍还给我的!
没想到,一个多小时后,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张红梅,不但没有丝毫的怒意,反而把我叫到她的办公桌前,似乎很亲热地说:“海燕哪,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看到伍生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立刻装作委曲说:“我当时低着头,根本没看到他。”
她想了想说:“好像也是啊。其实,做为一个新线长,你己经做得很好了。我并不是有意要骂你的,只是对你要求严格了些。你不要怨我啊。”
我言不由衷的说:“张组长说的是哪里的话?你对我要求严格,说明看重我,我应该感激才是,怎么会怨你呢?”我一边说一边想,她态度怎么这么好?难道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她满意地点点头:“那等一下要是伍生来问你,你就说我给你道过歉了,好吗?”
这哪里是道歉,分明就是威胁!
尽管内心一百个不愿意,我还是连声说:“你放心,我一定会的。”
我原以为,自己的大度可以换来她的友善。没想到,她却冷哼一声说:“还算识相!好了,你可以走了!”说完,转过脸去,再不理我!
我气得差点晕倒,但还是恭敬地说:“好的。”
她的那句“还算识相”让我明白,一切都远远没有结束!
事实也证明,从那以后,张红梅对我的态度,更加恶劣了起来。一条流水线那么多道工序和员工,出错是难免的。只是产能、质量和纪律保持在良好状态,一般不会追究。但哪怕我的产线上掉下一张碎纸屑,她也要把我骂得七荤八素!一度,我有了辞职的打算!
但多年的打工经验告诉我,辞职必须有两个先决条件:第一是辞职后我的钱足够支撑多长时间?第二是辞职后能找到比现在更好的工作吗?
我细算了一下,虽然升职线长,工资每月都有两千多,现在我每月必须寄一千给海欧,寄五百给我妈,剩下的一千,除去日常开支,卡上存下来的也不足两万元。在高消费的深圳,这点钱实在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以我的年龄和资历,很难再到比这更好的工作了。
于是,我很快打消了辞职的念头,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英语自考上。如果能拿到本科文凭后,就算不重新找工作,升组长的机率相对大专文凭,也要大得多。就这样,我自考的热情空前的高涨起来。每天下班,无论有多晚,我都会看两个小时的书,早上起来再看两个小时,每天本就只有八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压缩到只有一半了。但我仍然咬牙坚持着,没想到两个月后,身体就再也吃不消了,头昏脑胀,走路都像踩在棉花上。
实在坚持不住了,我只好向张红梅请假。
没想到,张红梅却连看都不看,就将请假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筒,同时不耐烦地说:“你可真会添乱!没看到在赶货吗?我都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八瓣使,你还请假!”
我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小声哀求说:“求求你,准了吧,我真是太累了。”
她立刻勃然变色说:“累、累、累,FKS有不累的人吗?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货还赶不赶了…”
我只感觉头越来越疼,眼皮越来越重,渐渐地,她说什么,我再也听不到了,甚至连她指手划脚的模样,也渐渐模糊了起来。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感觉眼前一黑,接着身子一软,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洁白的床上,手上缠着针管,一个护士正在帮我拔输液瓶。
我不由一惊:“这里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