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生气了,下班提前走的,我一个人赌气样在办公室把所有的月饼都吃完了。越吃越难受,越吃心里越堵。
不知道是不是月饼的缘故,半夜我肚子疼的进了医院。医生说是急性阑尾炎,要开刀。
我真的懵了。
寝室的同学东拼西凑的给我借了钱,手术完成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麻药过去之后很疼,护士让我不要枕枕头平躺着绝对不能动,寝室的三个姑娘都去上课了,陪了我一晚上她们也都太累了,我手指麻木,手机响也不敢动。
勉强偏过头看到了电话上柳老师的来电显示,我眼泪就是控制不住,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委屈,还是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城市没有人嘘寒问暖的难过,坚强太久了,总会在生病的时候彻底脆弱下来。
快到中午,护士检查了刀口让我活动的时候。我给他打了电话,我昨天晚上也是生气了,吃完的月饼盒都大大咧咧的摊在桌子上,他早上一定是看到了的。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也挺任性的。
他挂了我电话,这个时间他没课,不接电话应该是在开会。十分钟后他回电,我控制了几番情绪才让他听不出我声音中的哽咽。
他问我怎么没有去办公室,我告诉他今天不舒服,不想去了。他还是一贯冷清的让我不舒服就休息几天,我流着眼泪把电话挂了。
我没有请假,但也一连三天没有出现在学校,医院送的餐我已经吃习惯了,我好像在哪里都挺随遇而安的。
第三天晚上,他来看我,护士问他是不是我的家人,他沉默良久说了一句,我是她老师。
一声老师,说的我心冷了半截,哪怕装一下也好,说一句是家人,对他来说那么难。
他终于肯正眼看我,但也只是一瞥,就移开了视线。
他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我什么都不想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都不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给我留下一千块钱,让我先用,不够给他打电话,之后就沉默的离开了,我想把钱扔出去,可是没有理由,他是我的老师,有足够帮助我的理由。
我那天晚上一直都没有睡觉,我心里不停的压制着一个念头,我可能是喜欢他了。
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个念头,但是它自从冒出来之后就开始不停放大,肆虐的疯狂起来。我和他朝夕相处,每天他没课的时候都和我在同一个房间,我甚至熟悉他点烟的样子,抽完一根烟的时间,我知道他每次和我说话前都需要考虑几秒,然后一声沉沉的嗯,再叫出我的名字。这是一种蛊,沉疴入骨,我越是抵抗就发的越厉害。
我心疼他,因为他家里从来没有人等着他吃晚饭,我也是这样,上高中住校,每次回家需要很久,到家后从来没有人等我吃饭,能有一口冷的剩菜已经不错。就这样在人生的路上孤独行走着,他有工作作为精神寄托,我以为学业会成为我的寄托,却不想,是他。
我们教学楼下有很多流浪猫,我从来不曾喂它们,但是这段时间我越来越喜欢观察它们,因为我发现它们和我那么像,它们可以很轻易的将情感寄托在某个人身上,因为这个人常常喂它,那我又是为了什么?怎么就这般轻易的将感情寄托出去?
我也开始观察他,觉得他只有认真工作时专注的表情里才带着片刻的温柔。我知道这是暗恋,我还知道这是一种大逆不道的情感。我已经分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想他帮助我的,不管是学术上还是生活上,我都希望独立,希望做出一些小成绩,让他满意,可我对于他来说,始终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纵在妖号。
我有时候安慰自己,如果不是我,他的副教授位置就没有了,所以我也不必太担心会被他踢给别的老师,而距离下一届研究生来还有半年,我可以独自享受只和他相处的这半年。
感情是饮鸩止渴。我一直相信这句话,我没有恋爱过,之前二十多年从懂事起陪伴我的就是书和笔,我将对他的情感全部写在了日记本上,将它锁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知道那里面的秘密。
那时候我想,可能等新的学弟学妹来了,我就会更好的掩藏自己了,然后毕业就将这份感情彻底雪藏,再也不翻出来,但事实证明,这是不可能的,我离他越远就越思念,到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
我出院后,再次去办公室,我的桌子上放着两盒月饼,他不在,月饼盒上有一张字条,写着喜欢吃也不要吃那么多。他的字我是认识的,但这样简单的写在便签上,只给我看,又撩动了我心里的某根弦。
我在当着尽职的女演员,就算自己再怎么对他有好感,都不表现出来。只是在生活上尽量照顾他,我细心观察着他的生活习惯,力求让他不管做任何一件事都不会有不舒心的地方,甚至连手边烟缸的位置,都是我计算好的。
他感觉到了,比我想象中快,半个月后,他为我找了新的办公室,让我搬过去,还告诉我等明年学弟学妹来了,就和我一起在这里,新办公室在六楼。距离他甚远。后来我才知道,这本来是学院分给他的新办公室,他让给了我,自己还留守在老办公室中。
其实他本来是可以和我一起搬过来的,他连这个想法都没有,无疑是在躲着我了。
还没有到做毕业论文的时候,我没有理由去找他,之前他还会让我帮他整理一些资料,最近也都没有了,我连见都很少见到他。
新办公室的空调也是新的,比他办公室暖和的多,电脑也是新的。网速都要好得多,可我从进来的第一天起就丢了魂,宁愿赖在寝室睡觉,都不想去这个空荡荡的办公室呆着。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在只有一个人的办公室中独处的,会不会觉得寂寞。会不会觉得难过,也许会觉得没了我更轻松,也许一直以来都是我打扰了他。我想的实在是太多了。
我没想过自己这般倒霉,好不容易去一次市里,将钱包手机全丢了,勉强用一张车卡坚持回来,晚饭钱还是问室友借的。
补办不了银行卡,身份证也丢了,我也不好意思再问同学借钱,便接了发传单的活儿干了两天,等待身份证的这几天每天吃泡面,不想回寝室,不想被可怜,不想被安慰,不想被人关心。纵在欢扛。
我想见他,可我太狼狈。
不能把办公室弄的都是泡面味。天很冷我还是大开着窗户坐在边上吃,他进办公室的时候我顶着一个油嘴圈,只剩错愕。
他从我搬过来之后从来都没来过,看到我抱着饭盒,闻到这即便散也散不干净的方便面味儿,他望向我桌子下面的泡面箱,皱起了眉头,我跟着有些怕,对父母都没有这般怕过。
怎么不好好吃饭。他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