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伶伶一脸茫然,甚至没有表情,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刚才我也是太紧张了,居然没有和她交谈。
我解释了一下,她哦了一下,问,怎么办?
我说,洗呗。
这时候桥旁边那座房子的大门打开,路灯亮起来,一个老人问,谁啊。
我说,我坚冰啊,学校的。
那老人听了居然激动,说,是教导啊?怎么这么晚?
好像觉得问题不对,连忙又问,你们怎么下来的,路不是都堵住的吗?
我记得这个老人的孙子也是五年级的学生,不过并不在我班上。但他也是同样住宿,家长到学校报名领书的时候都和我打过交道,算是认得我。
他很热情地又问,你和谁啊?
我说,和刘老师。
他说,那就快来我这里休息一下。应该还没吃饭吧?吃点饭再走。
我想了想,问,你那里有水管吗?我车子的轮子被咬住了,要冲一下。
他说,有啊,你推过来,我让孩子帮你搞就是,快进来喝杯热茶。
刘伶伶也是无奈,只好跟着我过到老人门口的水泥汀上。老人一边喊着孙子的名字,一边喊着儿媳妇的名字。吩咐孙子拿水管来给我洗车,吩咐儿媳妇冲杯蜜茶。
老人本是个养蜂人。
蜜茶本不宜过热,所以温温地进入喉咙,甜丝丝地荡漾开来,让人有回复元气的感觉。但不仅仅如此,他的儿媳妇和老伴,已经端出热粥和菜来。
老人说,我们也刚吃不久,还热呢,吃点吧,吃点解饿。
我是真的饿了,所以就不太客气,西里呼噜地吃起来。几样小菜倒都不错,很农家的样子,尤其是那盘炒豆腐干,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
刘伶伶也没有推辞,怕是真的饿了。这粥和菜的味道也是符合她的口味的,她吃得也挺香。
吃完后,老人又泡上茶,这回是普通的茶,看来他养蜂功夫好,做茶功夫就比较一般。我没话找话问孩子的爸爸哪里去了,他说可能到邻居家去打牌。
这时候,学生已经把车子洗好。清清爽爽地放在门口,看着倒是赏心悦目了。
刘伶伶于是看着我说,教导,不早了,要不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们了?
老人说,你们还要继续赶路吗?前面道路好像不通的?
他老伴也说,对,外面那边碧溪那里好像说是塌方把整个涵洞桥都冲到溪底去了,现在满溪都是石头。
老人也说,这两天好像都没有车经过,看来是还没通。
他儿媳妇却说,碧溪那个杀猪的今天不是还来卖肉吗?难道没有骑车过来?
她婆婆说,这个好像是有骑车,但是车会不会不是他的。
老人说,可能是挑到这里再找人借的吧。杨教导,我看你们今晚就先住下,明天如果路能够通了,你们再去学校,不能通,早点和孩子一起走路去就是。
住宿无论如何我是不能答应的,即使把车留下也要走着去吧。可是如果连涵洞都塌了,那里又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距离碧溪社里也要好远一段路,真卡住了那可不能玩笑。
但刘伶伶坚持要走的,她说,刚才不是说杀猪的还来卖肉吗?可能,应该可以通过吧。
三个主人又是一通七嘴八舌。我最后只好说,这样吧,我们先骑车去看看,实在过不了再回来。
也只能这样了。
65台风之夜9
接下来这段路相对平坦,也比较轻松,更兼了肚子里面有货,所以在习习的凉风中,旅程就生出了几分浪漫。
我问刘伶伶,你来美岗之前,再也想不到教书会有这样的经历吧。
她说,我知道很苦,大人都这样告诉我的。只是我不知道会是这样具体。
我说,其实,我连夜雨走路的事情都干过。不过那回没有回到家,又退回去了。
嗯?一个人吗?
这倒不是。
跟谁啊?
也是一个同事。已经不在我们学区了,你不认识她的。
哦,是女的吗?
呵呵。我干笑了一声。但是没有直接回答。也许我该大方一点解释。可是我就这样想起了赵翠娥。
好吧,我发现这一学期来,我越来越放不开一些事情,想不开一些事。
刘伶伶问:你在想什么?
我说,没想什么。只觉得时间如流水,太快了。说实在的,我当时离开,没有想到会再回来的。
为什么呢?
年轻,应该是因为年轻吧,总以为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可是这样转得两三年,才发现原来是在原地打圈圈呢。
说得这样悲观,你现在是领导了呢。应该是螺旋式上升了吧。
我苦笑,说,是吗?
随后自嘲,说,是啊,我记得当时还写过几个字自勉呢。
什么字?
安贫乐道。哈哈,现在看来,不这样也不行的啦。你呢,你又想些什么?
我已经没有力气想些什么了,我只想赶快去洗澡,睡觉。
那好吧,我尽量快点。
说话间就到了碧溪溪边。
65台风之夜10
碧溪是一个地名。也是一个山涧的名。因此,我们眼前的这地方,又叫做碧溪坑。
它位于两个山岭之间,是小小的坑谷。这一带绿化极好,杉木甚多,所以我们走了这段路,几乎没有遇到塌方。但到了碧溪坑边,我们原先的侥幸一下子全部没了。
碧溪坑此刻已然仿佛不复存在,只成了一个巨大的石头山。从这边往上往,满坑满谷都是石头。真搞不清石头从何而来,即使,即使附近山头的水都逼到此处,那也当是冲刷下沉才是,何以如此?
至于原来的涵洞桥,看得出已经被完全冲垮,但它毕竟还是一个缓冲,所以它的身下形成不大不小一个断层,一股细水在脉脉而流,居然比平日更少。
它的本来的水,去了哪里?
月亮都快到中天了,从这裂缝倾泻下来,满坑的石头泛着青青的冷辉。还有两个无法可想的人。
我问刘伶伶,你真的很想回学校吗?
她说,是的。
可是明显的,我们过不去。
嗯。
她的声音掩饰不住失望。
要不你在这里看车,我看看。
月亮的光已经让我熄火也足以看清脚下,所以我干脆熄了火,跳下涵洞下方的断层处,我想找一处可以通过的地方。连续几个落脚处,都有障碍,我尝试着动了一下大石头,根本推不动。后来到了道路往下大概十来米的地方,居然有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虽然也是石头架着,可是,如果侧侧身,应该还是可以试试。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把车子移到下面这个地方,然后又回到路上去呢?
我站在坑中间的一块大石头上挑选地方,下来的这边心里已经有数,上去这边,可以借助坑边一片田。那片田在月光下一片平整,应该没有问题。
说动就动,在回去的路上,我又弄了几块小一点的石头扑在往下的路上,然后让刘伶伶走在前面。
我调动自己的最高车技,这个小坡并不是路,而是山野,是石头。全然凭着一股气和一点冒险的情绪在。但有惊无险地居然也到了预想的平地。
可是天算不如人算,车子在过溪的时候还是被石头卡住了。没法子通过,尝试了几次,我没敢再试,一不小心,就翻到溪底去了。
是进退两难的境地。
我坐在车上,只好无奈地对刘伶伶说,你到前面碧溪找人吧,不要怕,我隔一段给你响一下汽笛。
刘伶伶看着也是无法,只好去了。
她的身影隐没在前面的道路上,月光下彻,天地间仿佛就我一个人,我没来由地产生了孤独的旷达之感,但随之的是深深的孤独。
我依约隔会儿响了一下汽笛,给她壮胆,也证明自己的存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该是很久很久。这回,依然是借了群众的力量,我们才回到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