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峰回路转5
车子离开了国道,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沉默如此时的夜色。黑,而且凉。
到了路口,我问,怎么走?
回学校吧,好么?
我哑然,只默默把车子拐回通向山路的那个地方。
是农历初二的时节,离了灯火辉煌的国道,这山路就显得愈发寒冷和漆黑。为了打破这种沉闷,我说,刘伶伶,唱个歌给我听好不好啊?
她说,不好,我不想唱。
那么,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啊?
嗯。
那你喜欢听什么歌呢?
你是点唱机啊?我随便点。
差不多是吧。总会几分开心是不是。唱歌么,又不是卖歌。
我忽然想听闽南歌曲,可是我不知道那首歌怎么唱,只记得几句歌词。
你说几句我听听。
好,你听好了:找一个没人熟悉,远远的所在,当滴当滴当滴当滴当哒滴当滴·····就是这样子了。
这有些难呢。是张清芳的无人熟悉。
我忽然明白了她此刻的心情,躲起来,便是她愿意的吧。可是人又害怕孤独,天生需要取暖。那,就让我用歌声暖暖她。
我用低沉而舒缓的腔调连演绎这首歌,我不要张清芳里面的声嘶力竭,或者如绝望一样的,哭诉。
我用宁静平和的声音,表达着我们此刻的心绪和诉求。
也许连我也沉醉了吧。其实歌都结束了,摩托车的轰鸣仿佛消失,我只听到身后她低低的喘息。这气息逐渐变得悠长。
有谁真的能平静?
62峰回路转6
终于又见到人家,又见到灯光,坪山镇就在眼前了。仿佛回到了我的地盘,我的意识开始清醒。这一天,我被刘伶伶带着如在梦中走了一趟。所有事情都是我亲历,可是,我觉得多么虚假,虚假到,让我觉得无能为力。
现在,我觉得我是男人。我应该,嗯,起码给身后这个并不快乐,至少看起来不是很快乐的女孩子一点安慰,一点,依靠。
我将车停在镇政府门口的餐厅。去年我在这里遭遇了赵英杰。才不过半年多,感觉却如隔世了。但餐厅的老板还记得我,问,老师,没回家啊。
嗯,即使不是教师节,今天周五,也该回家了。
我说,是啊,有点事。
他看了看刘伶伶,笑了一下,问,吃什么。
刘伶伶说,坚冰,我们不要在这里吃好吗?
啊?为什么?我问。
我想买回去在学校吃。
哦,你不饿了么?
不会,我刚才喝汤了,你呢?
我也喝了。
那我们就买点卤料什么的回去吧。
这店里倒是有卤料,刘伶伶仿佛忘记方才的事情,变得有些雀跃。她竭力要做庄,并且,买了一大堆东西。半只卤鸭,半只卤鸡,外加鸡爪,鸭头,鸭脖子,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算起来竟然有五六十块呢。
我问,喂,你疯了,怎么吃得完?
没事啊,我喜欢吃。回去我还要请你吃酒。
她的样子如初尝做了大人感觉的小女孩,快乐而蛮横。我只好叹气。
车子回走的时候,在去嘉梅岭和去美岗的分岔路口,我忽然说,其实不远的地方,嘉梅岭那边的卤料好像更,更好吃。
话说着说着就淡起来,到最后一个字已经是蜡味了。
没了雨林,嘉梅岭的东西怎么会好吃呢?
我自责的却是,这么久了,我现在才想起雨林。
62峰回路转7
我们本是沉默的。但是雨林的影子让我更加沉默。在黑色的山路上,摩托车突突突的声音放大了这种寂静。
我感到她也觉察到了我的静默,她微微地动了一下身子,本来,下坡的山路我们都不免会震动,甚至有身体的接触。但那是被动的,而她这个动作是主动的。
我继续无言。
她也许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
这种夜晚应该是可怕的,两个人,要么心会靠近,要么,从此疏远。
我不去想这个问题。
车子在山路上盘旋许久,到比较平坦的山底,接下去这段路只是顺着溪流之势缓缓下去,并不陡峭。我的车子极稳,我们之间的碰触少了。
可以听到流水的声音。
我后颈上微微一热,刘伶伶长长呼出一口气,她说:杨老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
我在心里叹气,奇怪的又何止你一个?
但我说,没有啊,怎么会呢?
你心中一定有疑问吧?
嗯,你说的是什么?
你不要明知故问好吗?我不是承受不起的人。
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未必都肯告诉别人的,所以,伶伶,我希望你可以开心。但我不会去探究你的。
便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也不肯么?
呃……
呵呵,她不知道是冷笑,还是苦笑,或是嘲笑,呵呵……,她说,其实很简单啊。那个嚣张的男人,是我妈的第二个老公。我的第一个老公在妻子背离自己后选择了消失。我搞不懂大人们做事的原因,但是我很不喜欢。你也看到了,他对我还是客气的,我的分配对他来说应该不是大事吧。可是我不喜欢。我真的不喜欢。我要自己呆着。
我报以沉默。
她又笑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亲人,也就这么一个了,可是见了,却是,疼痛呢。
我身子不由自主一震,良久低声说,便是朋友,至少还有我呢。
她说,谢谢。
便是这样简短的几句话,我们的人生轨迹就此变了。
是谁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呢?
62峰回路转8
回到学校,我把车子停好。也许是回到了一个彼此平等而远离喧嚣的地方,我们都觉得如释重负,长长出了口气。
这一次,我们把吃东西的地点放在我的宿舍。我很自觉地去叫了一箱啤酒,而她则整置下酒菜。
酒喝得很慢,我是怀了心事的,她应该也是,录音机切换到收音机的位置,播放的是情感故事,忧伤的气氛在这个环境里,无端地生出几分暧昧。
大概喝了五六杯左右,各自空了一个瓶子,卤味还算可以,虽然及不上雨林的手艺,但是肚子充实起来,心情就渐渐放平,没有刚才的那样沉重。
我们端起酒杯,轻轻对碰一下,目光在彼此的眼睛中碰了一下,忽然都轻轻笑起来,不约而同问: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