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家长百态之茶农(忧商河)
茶农和茶师其实都是一样的,他们以靠做茶,卖茶为生。区别在于茶师往往更加“心灵手巧”,能够做出更好的茶来,而茶农,往往只能是做中低端价格的茶叶。同样的原料,落在不同人手里,命运,也是不同的,岂能无感?
茶农的基本特点大概是勤劳,老实。但这两个优点其实也是限制他们的缺点。他们更缺乏一点,长远的眼光。
他们对老师是尊敬的,比茶师更甚——他们对所有有权威性质的人都是尊敬或者畏惧的,教师,是代表知识的权威吧。
所以,有时候是,真的让人有心酸的可怜之感。
最遗憾的是,这样的人,往往真的是贫贱夫妻百事哀,贫穷之外,更有诸多不顺,如病,如受人鄙视。——这二者之间的因果关系,本是难分。
值得一提的是,未必穷人的孩子都早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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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组第二张桌子,女孩子叫做张妙妙。
她的字写得极其萎缩,不整齐。课上回答的时候,总拿惊吓的眼光看我,显得无辜,无助。
冬天了,她的衣服单单的,愈发显得她的单薄。
枯黄的长发也并不整齐,就这样散散地飘着。
是一个让人看着心疼的女学生。
但是她的心扉是闭着的。我曾经于课间单独和她说话,她只把头低垂着,偶尔忽然抬头看一下,又如惊吓了似地低头。
怕怕的。
这种课间,周围是热闹的孩子们在追逐,但是她的周围似乎有寒流,总那么冰冷着。在我无奈让她走开的时候,她会很小心地走回学生群中。
仿佛被我批评或做错事情一样。
我曾经于其他同学那里打听他的情况,才知道她家是镇上最偏僻的角落,最近的同学也是和她隔着好远,属于不同地方的了。
我只好问离她最近的男同学李引平。李引平对那个地方果然稍微熟悉,却也只说环境不好,读书的孩子也不多。
我于是一直想去家访一次。
问了叶秋富和张春博,都说太远,而且没学生在那儿,就不想去。他们说,那儿,是镇上最穷的一个角落呢。
45家长百态之茶农2
星期三下午早早没课,肚子饿了,就去食堂吃晚饭。这时候刚放学,老师们还多半未过来吃饭,所以吃完就一个人回到宿舍,听着张学友的歌儿,改作业,备课。
是很早的《人间道》《道道道》了。
天就这么黑了。
走出门口透气,校园里颇为冷清,安静,只学区领导教学楼那边有打牌的声音流溢。领导们也是需要消遣的,这个偏僻的山区镇上,并无多少娱乐节目。
张妙妙的作业做得真不理想。其实一个清秀的小姑娘,不知道何以将作业做得如此糟糕。并非正确率太低,而是字太过畏缩。
张妙妙无助的样子就这样浮现。
终究是要走一趟的。没有伴也去吧。也许,她在别的老师面前,反而更自闭。
关门,披了外套,下楼去。
赵翠娥的宿舍却有灯亮。——此刻出去家访的人大抵还没返回。没出去的也会闭门,或聚集打牌。但她的宿舍是亮着的,而且开着半扇窗。
我站在她窗下,见她弯腰做着什么,就说,翠娥。
声音很温柔。
我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意气用事的男孩子了。虽然我未必就很成熟,依然,是青涩的。
但我已经知道,人,是有很多是无可奈何的。
赵翠娥抬头,由于窗外并不很亮,她的眼睛微微眯起。额头一缕头发遮住了眼睛,她轻轻抬手掠了一下。
是那种说不出的风情啊。
她穿一身咖啡色。毛衣,毛裙,靴子。
浑身,是曼妙而成熟的线条,加上风情,是女人中的女人了。
我的心头就这样被柔情包着。浑然忘记了冷。
但,没有色欲。
她说,坚冰啊,要不要进来坐坐。
我就进屋去。问她做什么,却是椅子松动了。我蹲下去看看,是一个榫头松了,就到门口捡了一块石头,敲了几下,就稳固了。
她就要煮水泡茶。
我止住了她。
我看着她。
她的脸实在没法如健康人一样的红润健康,青色里面,有病态的血丝红。
忽然心疼。
她应该是多么的孤独?
那猪王已经退落二线,调回老家的学区做什么调研员。她已经不必遭受蹂躏,却,也被隔绝开来。
人或许就是这样,总是以为再进一步就是无限大的舞台,不料却只是更深更紧的茧子罢了。
我说,翠娥,你怎么都不和大家一起出去走走的。你,平时都是一个人的吗?
竟然就觉得愧疚,并且,觉得话是言不由衷——虽然,此刻是诚挚无比,自己听着,却是虚伪。
----若真的关心,便当以行动让她走出孤寂吧?
她笑笑,是沧桑的,说,有时候回去镇政府找中川,和她老公单位的人打牌。不过不经常去。
——朱中川,意气风发,幸福着。
也许,这是极好的归宿吧。
她顺便告诉我,她把她婆婆也接到镇上来,准备盘一个小店开文具。
倒看不出这个风情的,显得胸大无脑的朱中川,却才是真正的过家好手。
受伤而可怜的,反而是我们这些看起来最放纵,其实骨子里最在乎着一点什么的人了。
我叹口气,说,那么,你和我一起去家访吧。草埔,你知道在哪里么?
赵翠娥说,知道的。我去年教四年级,有个学生叫妙妙,家里并不好过。我去过一次。
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说,那好吧,我今晚便是要去妙妙那里家访,你带我去。
赵翠娥迟疑了一下,说,我和你一起,对你不好吧?坚冰,你要开始注意你的行为,你会有前途的。
我站起来,不容置疑地说,不要这样说这些羞杀我的话。你现在就穿外套,关门,我去取车。
45家长百态之茶农3
天上是一弯清冷的月。家家户户的门是半闭着或全闭着。
冷,清。
赵翠娥似乎在竭力控制着呼吸。
我暗叹一声,这一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将一个原本光芒逼人的女孩,变成了内敛(怕),保守的人。她躲在自己的壳里,随时准备保护自己。
她已经受不起伤了?!
我说,翠娥,我是不是第一次载你?
她似乎在回想,说,好像是。
我说,你是不是很冷?
她说,还好了,不过很久没这样夜晚的时候骑着车冲了。
我说,把你的手,放在我的口袋里。暖和些。
她就没有说,但慢慢将手放入我的口袋,然后,轻轻地,慢慢用力地搂紧我的腰。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后背感到她的脸贴在我衣服上。
我叹道,翠娥,你不必自苦如此的。人终究是为自己活着,不是为了别人。
她不再说话,除了告诉我路要怎么走。
通往草埔张妙妙同学家的路颇不好走,是泥土路,而且越来越窄。路面并不平坦,有坑洼,有拐弯。我是在上美岭惯走山路,但久了,也有些不习惯。
草埔只有三户人家,都各有不甚明亮的灯光从屋顶的瓦缝中露出。
是年代久远的瓦房。
我们的车还没到,远远就有狗在狂叫。
柴门闻犬吠,
风雪夜归人。
车子才停下,屋内的狗叫更加急促了,简直是气急败坏。
赵翠娥抓住我的肩膀,说,我怕狗。
屋内一个男人的声音问,谁。
声音有些沙哑。
声音又在喝狗,去,死狗不要叫。
狗声就静了一下。
我大声说,我是妙妙的老师。
木门闩响了几下,吱嘎开了。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开了门,说,是老师啊,快进来喝茶。
他的脚往狗踢了几下,狗咕哝几声,退到上厅去蹲着了。
屋内是全然没有装修的,地是泥土的,台阶是没有雕琢的方石。我们穿过天井,西厢房的灯亮了,妙妙出来,问,老师你们来呀。
然后就低眉顺眼地站着了。
男人叫,妙妙,去把开水再烧一下。
妙妙就走过来把开水瓶拿走了。
我和赵翠娥并肩坐下。
不用说,这房子,真个是萧条的,这家庭,真个是破落的。
比上美岭的都要糟。
男人倒还认得赵翠娥,说,老师,你今年还教妙妙啊。妙妙,给老师添麻烦了。
赵翠娥说,今年是这个杨老师教她们的。我没教她们了。
男人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包着的烟丝盒,递给我说,老师,这烟丝是我妹夫自家种的,还行,试着抽一把?
我连忙起立,辞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