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台风台风4
一个星期后,期末考到了,我被调到另一所学校参加监考。
我这里安排另一个老师监考,由于吃了一次亏。我特意交待阿芬,这天的伙食就麻烦她了。
但老实说,我看到监考的名字,心就小小冷一下,本次学区抽考的二年级。
监考我的班级的,便是天湖坑的代课老师,那个曾经在“赌桌上”结仇的人。
照说是不会安排代课老师监考学区统考的,但是为什么这次是例外?也许仅仅是因为他距离我近罢了。
我还是有信心的。我的学生,不需要作弊,也能给考好分数。所以虽然有所担心,却也不管了,一早进骑了车赶去监考学校。
这个时候我就很怀念那个古道乐肠的天风老人,若是他在,又何必我这么操心呢?而这个地方,愈发地让人看不到希望,有能力的都出门了,家里的这些人,居然没有一个撑得了门面的。
监考毕,我又被安排到学区参加统一阅卷。
下午,各年段各学科的成绩都基本出来。连基层校的都报上来了。
我在进行我参与的年段的最后统计排名,忽然一个老师叫我,说王校长找我。
他的脸很阴,连泡茶对都没有。我在心里不知道他为什么找我?这个时候,唯一可能的是下学年度的调动了。但盛传许久的他年纪已到,应该与他无关,难道是他想卖给我一个人情?
我惊疑不定。
他吐了口中的烟雾。拿过一张成绩单给我看。
我不想再复述这张成绩单,我也没有和这个王区长多话。我径直出门,找到我学生的卷子。
没有错判,但大部空白。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所有的人都看到我的苍白,我的冷汗,我的无神。
我离开,管伙食的老师叫着晚饭已经安排好,但是我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去问我的学生,这是为什么?再者,我哪里吃得下?何况,王区长居然笑着当着大家的面说:“你还年轻,又是在边远山村,成绩差点大家可以理解。来日方长,只要吸取教训,端正态度,还是可以进步的嘛!”他越是表现出爱护我,维护我的面子,我越愤慨,偏我又不能跟他抬杠,如此,我不走,又当如何。
但我一腔激愤,却被黄昏微凉的山风尽数吹散。我这般便走,实在不是解决问题的良策。无论如何,我不相信自己的学生会差劲至此,也无论如何,那些卷子和那些成绩都是板上钉钉,铁一般的事实。
我回到学校,草草洗漱,吃饭。饭吃得却窝火,不知怎地火气又上来。似乎所有的不顺都和那碗饭相干,一扬手便把剩下的半碗连同饭一齐挥出门外,穿过操场,扑通一声落入门口的小溪。
自个抓瞎转了几圈,终于忍不住披衣去了阿芬家里。
我没有客气的寒暄,用一种冷冷的嘲讽式的口气问远奇:“小波,你考得很好吗?”下波毕竟聪明,嗫嚅了几下,还是大声说道:“那个老师没等我们做完就收走考卷。也不给我们念题。我表哥昨天来告诉我说他们都是考一天的,我们连半天都不到就考完了。”
我有些惑然。这是什么话呢?阿芬在一旁泡好茶,递了一杯给我,才给我讲起她所知道的。毕竟,当天的伙食是她办的,她算是参与了这件事情。
原来那老师因为顾着家里的茶叶――这是夏茶季节,所以领了卷子匆匆来,发下去之后,老实不客气地就让安排吃饭,吃完了就收卷走人,说还要上缴总校,不早点走来不及。总而言之,事情很明显。
就算他不是挟私报复,那么,我的学生已经吃了暗亏,是毫无疑问的了。
然而,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是代课老师,所谓惩罚,于他干系并不大。
我于是感到悲哀,就我所认识的代课老师,他们大多更加兢兢业业,生怕因为自己少了一张文凭的靠山而误了人家子弟。但是这个赌神老师,却明显并非如此的人。
怨自己吗?
那么,天湖坑的那些小孩子们,岂非更加,悲惨?
但瞬间的愤怒还是让我失控了。我怀着一腔的怒气,夺门而去,准备去学区里面说理。阿芬一定没有看过我这样的盛怒样子。她拉住我的车子说:“这么晚了,你去干吗?再说,我们这些当家长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又何必和一个代课的过不去?”
我执意发动车子,她看劝告无用,恨恨地甩手,说:“那你就去吧。”我听到了她的哭腔。
我径直前走,大概五十米后,我兜了回来,我跟她说:“我不去计较了,但是我一定要让学区知道,我杨坚冰不是不会教书的人。我就去总校告诉校长一声。”我听得我自己也有几分哭意。
她没有说什么。
我说:“顶多一个半小时,我就回来。”说完就驶着车子上了通向总校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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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校长家里,和他说了这件事。
很愤慨。可是,他似乎已经经历惯了这样的事情,只是不咸不淡地骂了那监考的代课老师几句,又安慰我不必很愤慨,这样的事情在这种山村小学是很经常发生的,然后指责学区这样的考试安排不符合当地的情况,大家都要忙,偏偏还这样折腾老师们,这样哪里能够真的考出实际教学水平,反而造成了这样那样的麻烦导致了同事不合等等等等。
我没料到我的投诉反得到他的反投诉。可是想想逼人的现实,心里也就渐渐无言。校长诉了一通之后,叫人开了瓶啤酒给我就去忙他的茶叶去了。我哪里喝得下,讷讷地向他要了学校的电话钥匙。
等到听得王区长的声音响起,我只有很无力的一句话:“我的情况,希望你能够找监考的那个老师和当地的群众了解一下情况吧。”没等他回话,我就挂了,刚才一肚子的火,竟然一下子消失无踪。
我一个人在教室的走廊上坐了好久,直到觉得露水下来了。
我忽然在像一个问题,考不好的人或许大有人在,他为什么只找我?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但我想不通,并且决心不去找他探究。
我于是还了钥匙回学校。校长告诉我,这几天忙,要什么报销,结账,交材料什么的,过几天再来。
他劝我也回家去做茶,至于成绩单,先等几天再说。
回到学校,看到阿芬家的灯还亮着,就去跟她打了个招呼,说,没事的。就反身回来。
时候虽然是六月,白天天气已经很热,但此刻,山风吹着,还是有沁肤的凉。为了排遣心里的焦躁,我又拿了毛巾衣裤,来到门口的小溪上,找到那个小潭,缓缓将身子浸入下去。
这段时间,雨水过于丰沛,潭水比平时深得许多,在度过最初的冰冷后,我开始适应,我将身子深深潜入水中直到快窒息了才露头出来。
此时的场景和去年那夜,其实有很多相似,一样是做茶的季节,一样是心情低落。区别在于,去年是一切都有可能,现在,竟是迷惘到绝望。甚至,飘扬在空气中的茶叶香气,去年是最香的秋茶,现在却是最差的夏茶。
时空变异,情何以堪?
终于还是觉到了冷,就上岸。
在学校里静坐了许久,心绪愈发难平。于是起身走向长腿丛那里,扛了一箱啤酒,几包榨菜和花生。
是的,这个夜晚,我需要一个人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