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大龄女生3
第二天是星期一。由于总校通往镇上的路反而要经过上美岭,所以一早总校请载书的拖拉机就到了,宋天暑和总务押队,总务邀我一起去镇上走走。我想忙于报名,要不然早上去,下午回来收钱发书是一回事,关键我又要跑一趟总校结账,就不想去了。反正缺什么文具心里有数,一并让他买就好。而且天阴阴的,搞不好又要下雨。
我说,你下午把书先送到我这里,我把钱一起交给你,这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岂不痛快。
正好有家长过来报名,他们就自己去了。
到下午一点多,总校的人回来,刚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并让学生进行了卫生扫除。操场上有不少鞭炮纸。
第二天雨就下来了,看日历,正是雨水。春天真的来了。
也许此处的气温较低,我看见不远处山上的几株野桃子,花还含着,都没放。从教室的窗户看出去,烟雨朦胧,极有韵致。
当晚,自己做好教学计划,这学期学生已经上趟,可以好好塑造了。完了之后取出自考的书,计算着考试的日期。
第二天早上鬼使神差地开了收音机,居然每个频道传出的都是哀乐。
----小平,逝世了。
这个巨大的存在,平时一直都在,所以并未感觉,而今骤然远去,不由得有些发愣。想起什么时候还看电影《太行山上》,那里面的小平,还光着膀子用雪搓身,而今竟是94高龄,并遽尔远逝了。
“红日照遍了东方,
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
。。。。。。
我算是文革后出生的,传说中的穷饿并没太多感受,但回想起来,比较现在的孩子和我们那时代,也是巨大差别了。
看来这个伟人······
在胡思乱想中,将收音机拿到教室,这半天就没上课了,听着哀乐,给孩子们讲自己所知道的邓小平。
孩子们明显陌生,但都睁着大大的眼睛,听。
课间的时候,让学生站着走廊上行礼,自己冒雨去把国旗降了一半下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就是觉得必须这样做。
中午特意去阿芬家看电视,电视里已经全部是邓小平的纪录片和中央领导人哀悼的场面。
阿芬也跟着坐在一起看,我不知道她对这位领导人的看法如何,但是哀乐是会感染人的,她也看得眉头紧蹙。我觉得心疼了一下。
这一天,是2007年2月19日。
然后就是元宵了。
这个山村受影响不大,大家依然热热闹闹的祭祀,挂灯笼。
我身处这样的气氛之中,也没觉得不妥。
恩格斯说,巨人逝去形成的真空,不久之后就会感受到。
至少,在这个山村是没感受到的。除了,学校,孩子。
周末,雨是停了,但山路已然泥泞。我决定不回家,静静地读我的书。
这一天周六,正在我挑灯看书的时候,门忽然有轻轻的敲剥之声。我抬眼一看,门口,站着一个朴素清秀的女孩子。
36大龄女生4
我站起身来,疑惑的问,请问,你找谁?
女孩子有些紧张,脸都红了,她结巴说,您是杨老师吗?
我点点头,说,你是?
我猜想是哪个学生的姐姐。
果然她身后一动,冒出了个小男孩的头,小男孩叫宝锦,是一年级的学生,这孩子有些皮。学习马马虎虎,据说家里比较疼,溺爱了。
我没问宝锦什么事情,让她进屋,她却迟疑了一下,回看身后。我不由好奇,也走出门口,只见阿芬和另一个女孩子一起走向学校来。
阿芬到了宿舍跟前,笑着说,阿桂,怎么不进去啊?
这女孩子原来叫阿桂,看样子是宝锦的姐姐。
我顺口问,你是宝锦的姐姐吧。进来坐啊。阿芬你们也进来坐。
进了屋我才发现阿桂大概是十八九岁年纪,另一个女孩子更害羞,大概十五六岁。我很奇怪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等喝过了茶,阿芬笑着说,你们两个姐妹,有什么事情,自己跟杨老师说啊。杨老师是好人,会帮助你们的。
我很奇怪,这有什么事情呢?这么大一个女孩子了。
不会是,喜欢我到要自己提亲了吧。
开玩笑。
结果是阿桂说,她说,这个是我妹妹,叫阿梅,在总校读五年级的。
我睁大眼睛,不由问,多大了,还读五年级?
阿梅的脸一红,低头说,我比较晚才读,十一岁才读的一年级。
哦。
这里确实有很多家长,对女孩子的教育不重视,到这个年纪了才让她随便去读点书的。
阿芬就帮他们解围,说,阿桂你也是十一岁才读的吧。
阿桂说,是啊。语气中无比遗憾的样子。
那有什么关系你呢?我能帮什么忙?
还是阿桂说,我今年是读初三了。阿梅读五年级。我爸爸今年准备都不让我们读书了。我们跟他吵,让我们至少读到初中毕业。但是他就是不肯。最好只答应阿梅,如果可以回来分班这里读,就让她小学毕业,不然就不让去读了。她说反正我们也考不了什么,多读书是多浪费。
到这里我明白了她们的意思。这个阿梅同学,希望来跟我读完五年级的最后一个学期。
我的脑袋中想象着他们的父母,那是一对高而瘦的夫妻,皮肤有着农村人奇怪的苍白,不过样貌都还不错,难怪生得这几个漂亮的儿女。对了,听郑如锋讲过,他夫妻,有点好吃懒做了。而且,据说当年逃计划生育,生了个儿子宝锦,本来要罚款的,也没罚出什么,只好不了了之。上学期欠费的三个人中,就有他一个。但是奇怪的这场交钱倒痛快,估计是女儿不需要上学了,只需要支付儿子的一份。
我说,这有点为难,再说,总校那边也不答应。
阿桂说,不要紧的,我们已经去跟总校的教导说过了,他说只要你这里肯接,他是不会管的。
我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但我还是探询着看着阿梅,阿梅点头说,那个宋教导说的。
我说,是不是就你一个。那阿桂怎么办?
阿桂说,我肯定是上不了学了。我也知道自己肯定考不上重点高中,而且我岁数这样大了。和同学在一起都害羞。所以我是决定不读了。
但是阿梅还小,无论如何起码也要读完小学。
我顺口问,读完小学,然后呢?
阿梅说,读完再说了。
这个过程中,宝锦始终站着不说话,我转过头对他说,宝锦,你看你两个姐姐都不能读书,你爸爸就供着你,你要不好好读书,你就对不起你姐姐。
阿芬赶紧也转移话题,批评宝锦回家不干活,不读书,还捉弄姐姐。我盯着宝锦,宝锦低着头,不敢看我。我让他抬头,说,你以后要不要好好学习。
他低声说,要,赶紧又把头垂下。
我知道这种溺爱惯了的孩子就是这样,在家作威作福,在别人或者在比他凶或比他强的人面前,就软趴趴,不像个男子汉了。
阿芬又说,杨老师,你答应不答应收人家啊?
我迟疑一下说,我要交三个班,这样,阿梅,你说总校说的,真的可以?
她们见事情有转机,当然是狂点头。
我说,不过,我能教你的时间是肯定不会很多,关键是你要自学,我倒可以教教你,没有老师应该怎么读的。
这话说的有些模棱两可。但阿梅显然当做是答应了。她说,那我星期一就来上课。
我又问,怎么你爸爸不会自己来说的?
阿桂愤愤不平,我爸爸,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了。
我一时无言。
阿芬总结了一下,她爸那是神仙啊,活儿也不干,钱也不去赚。我估计啊,以后这个宝锦要读书,都要这两个姐姐出钱呢。
说完她拉了一下宝锦。
送走了她们几个。看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我忽然觉得,这个春季,怕又是一个不平静的学期。
难道会是“多事之春”?
我摇摇头,走进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