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我和沈卓的姑姑早就单线联系上了，所以我压根不怯场。

沈妈妈去世后，沈卓的起居生活其实都是沈卓姑姑一手包办的，把沈卓当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

她在沈卓回来前一个月就成了我的网友，一上线我和她就拼命的侃，因为都是女人，平时都喜欢画画，绣十字绣，所以关系忒铁。姑姑有个儿子，特别憨厚单纯的一个小伙子，小名迪迪，上进心特别的强，虽然年纪小，但志气却很高，明着把沈卓当成是竞争的对手，整天以嘲讽他为乐，其实暗里特别的崇拜这个哥哥。

在姑姑的引荐下，毛头也和我接了头，几次聊下来，深为我的文学造诣折服，立马成了我的盟友。

所以早在这之前，姑姑就给我支了招，告诉了我家里每个人的软肋，以便到时候一一攻破。

晚上我穿着特淑女，特简约，特朴素的连衣裙准时和沈卓到了酒店包间。

门一推开，沈卓一家早已落席，黑压压的坐了一片，每个人都用好奇而审视的眼光看着我。

于是我就开始华丽丽的装鹌鹑了----其实我也不想的，但这绝对是剧情的需要。

先绕到沈爷爷沈奶奶那里请安，两位老人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这个孩子比照片上还漂亮，甜甜的，穿的也简单大方，一点不像现在的女孩子，又染头发又打耳洞的，职业正经稳定，两个孩子也算是知根知底，真真是不错。

然后飘到沈卓爸爸那里打招呼，沈卓爸爸那里估计早被沈卓给做好了工作，笑的也是特别的真诚，一个劲的说，百闻不如一见，不如一见啊。

我在二叔二婶那里稍作问候后，最后直接跳到了姑姑和毛头那里。

姑姑拉着我的手说，哎呀林妹妹，咱们的网恋总算结束了，然后亲热的拉着我坐下，连平时不怎么热情的迪迪也对我绽放了一个特热情的笑容----林蒙，知道你喜欢喝豆浆，早点好了，无糖的哦。

头一回，看见沈卓和傻子似的看着姑姑对我又捏又疼，动也不动，估计被我和姑姑迪迪间伟大的友情给震撼了，独自纳闷着---这小柠檬怎么能这么快把这一大家子拿下，都不带喘的。

吃饭的时候我充分的享受了沈卓在我家得到的待遇，碗里全是大鱼大肉大虾，吃的我肚子溜圆，沈卓奶奶佯装生气的说---林蒙啊，沈卓现在有了你都不和我亲了，以前一回来就往我这里跑，现在好了，直接奔你那里去了。

姑姑急忙接话—你也是的，还吃小丫头的醋，等沈卓把林蒙骗进门，你不就多了个孙女吗？

迪迪插嘴说----还不知道林蒙愿不愿意跟着沈卓呢。

沈卓扒着饭抑郁的说------就你话多，胳膊肘向外拐。

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清清嗓子特别真诚的对沈奶奶说---听姑姑说您的书法很不错哦，水平和沈爷爷的国画不相上下呢！姑姑手在桌子下比了个Y字，嘿嘿，挺成功。

刚才一直闷着吃饭的沈爷爷眼睛叮一声亮了，招招手说----林蒙过来，我和你谈谈我习画的心得。

众人面露惊恐之色----又要开始扯陈芝麻烂谷子了，这下天亮也出不了这个门了。

二叔说—爸，你又来了，回家再谈，先让大家吃饭呀。

沈爷爷说---我和小柠檬说，你不爱听拉到。来，小柠檬坐我这里来。

我施施然飘了过去，以下省略1小时谈话内容。

终于大家吃饱喝足了，直接把我拐到了沈奶奶家，刚落座，老人家从冰箱翻了一托盘的荔枝和西瓜。我二话没说，直接把头埋了进去。还没开战呢，沈奶奶忽然从隔壁的房间拿了个盒子出来，然后握着我的手，郑重的放在我的手心里。

我满腹狐疑的打开一看，是一些金饰和玉器。我尴尬的直摆手，连声说不要。

沈奶奶板着脸说---奶奶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还是你嫌这些东西不好，看不上呀。

我这下是有口难辩了，赶紧的直摇手。

姑姑推推我说---快拿着，奶奶喜欢你才给你的。以前那些女孩子，你沈奶奶看不上，还不愿意给呢，之前。。。”她忽然住口。

这话一说，屋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非常尴尬的神色，沈卓竟然一反常态的站了起来。

沈卓的爸爸连忙接口道---你姑姑的意思是，沈奶奶的东西只给自己看的上的小丫头，你要不讨喜，沈奶奶怎么会这么疼你，快收下呀。

我在众人连声的催促声中接过了礼物，局促的捧在手里。

当晚，我躺在床上辗转反复，沈卓家人脸上的尴尬，沈卓的激动和姑姑的失言仿佛一个酝酿许久的悬疑片，在我的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又一个的问号，可这个问题的答案就仿若圆周率一般，无限延长，无限期的接近真相，但却难以抵达。我知道这整个的过程必定有问题，可到底是哪里，到底是哪里。我把头埋在被子里，伴着艾草的清苦的香味，渐渐的睡了过去。

二十三

6月仿佛流水一般波澜不惊的从指间滑了过去，六月里并无新鲜事，阳光微炙，却并不会让人心浮气躁，而六月中唯一值得一提的应当是沈卓与何琪的见面。

那是学期结束前的最后一场监考，因为试卷由我和何琪同出，所以那日的监考依照规定也须由我与她共同参加。

平时的监考沈卓从来都是让我独自前往，偏偏那天他犯了怪，非要与我同行，问他原因他倒也直率----因为何琪也在，老友很久不见，我想和她叙叙旧。

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只得答应了。

见过老鼠遇到猫时的表情吗?黑豆般的双眼睁得浑圆，嘴巴微微的抽动，或是瑟缩在墙角，或是漫无目的的在仅有的空间里来回的逃窜。

那天的何琪就是如此这般。

在监考长达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与何琪一直端坐在阶梯教室的两端，沈卓则垂手立在离我不到5米的地方。直到考试结束收完答卷，进行清点的时候，何琪才勉勉强强的来到讲台前，沈卓和我打了声招呼说是要去卫生间，教室里只剩下了我与何琪二人，相对无言，各自沉默的点数着试卷。

我轻轻的问何琪---是因为他的前女友伊扬吗？即便如此你又何必这么躲着沈卓，你们曾经是朋友不是吗？

何琪依然低头仔细的摩挲着试卷，一页页的翻过去，良久，她抬起头给了我一个笑容，那是我这一生见过的最为凄凉与无助的笑容，上扬的嘴角上却是一双欲言又止的双眼，里面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是内疚，是惊恐，仿佛一潭静水，平静的水面下却是最不稳妥的暗流。

她压低声音说-----如果你有非常非常亲近的挚友，你应当能体谅我。

随即，她的声音忽然又轻松上扬起来----试卷我清查了三次，一张都没少，再不会出错的。我们先送到教务处去登记，再做批改。

背后传来脚步声，原来是沈卓进来了。

沈卓从何琪手中拿过试卷，扬起含笑的眼睛问---何琪，刚才考试都没和你深谈，最近可好，很久没聚聚了，改天喊上伊扬，我们一起吃个饭叙叙旧吧。

何琪笑道，你开什么玩笑，伊扬去英国已经快3年了，我早已和她失去了联络。再说你和林蒙约会，我可不做电灯泡。

说完拿起背包走出了阶梯教室。

在回市区的校车上，我问沈卓---伊扬是你从前的女友？

沈卓微微一怔，忽然笑了，“我以前女友不胜枚举，后宫佳丽云集，这个没什么印象，其他的几百个可以慢慢说给你听。”

“伊扬可是与我同校同专业的学姐？”

沈卓错愕， “曾是女友，可后来她遇见了他人，便离开了我。”

我略微释怀，微笑着问，“她找到比你更好的人？”

“不是，林蒙，她遇到了更适合她的人，而我又遇到了你，因此我与她应当都很幸福。”

“你可伤心？”

“我已痊愈，林蒙，如果有人在你面前讲我的不是，不要觉得好奇或者怀疑，这世界充满黑心人，你应当相信的人是我。”

我看着沈卓的双眼，伊扬这个人在他心目中仿佛完全没有印象，甚至无法激起丝毫的涟漪，我再也没问什么，车里的空调口静静的吐着冷气，沈卓伸出左手，紧紧的牵住了我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