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哥哥出去之后,爷爷独留下二瞎子,握着他的手,对他说了一番当日不懂的话:所谓蒙古奇书纯属子虚乌有,让其今后如有遇到,千万不可相信,只可追求上进,勤恳干活,老实做人,万万不可误入歧途云云。二瞎子如堕云雾,但见爷爷神情凝肃,语重心长,只好称已牢记心中,绝不违背。当夜,王郎中病死家中。
爷爷死后,二瞎子父母为是否另建新居、搬离老宅又有一番争执。因父亲意志坚决,母亲后来也考虑到这几间房子一月之内,竟连死两人,阴气太重,再加上继续居住在此,定会受那白眼狼老大的鸟气,还不如搬走了眼不见为净。于是,就有了现在王二瞎子在村北的三间土屋。
话说,王郎中病死之时,黄毛道士和道长师兄仍然在青云观中一如既往地切磋道学,私下里自己仍继续苦练神功。直到一年以后,黄毛在山边砍柴时,听到同来打柴的两个农民谈论着王郎中家的怪事,上前问个明白,才知王郎中早已亡故。黄毛不觉天旋地转,竟口吐白沫,晕倒在地,吓得那两个农民一大跳。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叹息,早就听说青云观道士和葛家庄王家素有世交,没想到这个年轻道士居然和王郎中忘年之谊如此深厚,着实令人感动。后来,两人将黄毛抬送到青云观,道长见了大惊,连忙救治,过了许久,才苏醒过来,竟目光呆滞,眼泪长流。道长问个究竟,黄毛只是喃喃自语,“怎么就死了呢?”
道长后来才问明白原来是王郎中去年已经去世,也是感慨万千,说师叔当日不允我们报仇,看来早就预料今日,这也好,倒也了却一桩心事。黄毛却咆哮大叫,悲痛万分,向师兄道出自己日益苦学道术的原委就是为了手刃仇人,为师傅报仇雪恨。今日仇人已死,他活着又有何意义。道长劝了好久,黄毛才平息下来,只是后来一直闷闷不乐。
数日之后,神志仍有恍惚的黄毛道长又拿出师祖所译蒙古奇书,百无聊赖地翻着。忽然,觉得血气上冲,头晕眼花,紧接着五脏六腑如四海翻腾,剧痛无比,不由得在地上打滚。约莫一个时辰,痛楚才渐渐消去。黄毛倚墙而坐,明白自己再次走火入魔了。可也费解,明明是严格按照师祖笔录,糅合全真道法和奇门巫术,并无一丝偏差,怎会如此?心中很是怀疑。
晚饭之时,忍不住问道长师兄,师祖爷是怎么死的?道长心中一凛,也甚觉奇怪,怎会突然问起这个?但仍然回忆当年情形,那时,道长刚刚入观,就赶上师祖升天。师祖仙去时已八十有八,按理说应是自然亡故,但后来听师傅悄悄说,师祖可能练功走火入魔,虽道行深厚,毕竟年事已高,竟难以克服,倾倒于练功房中,待被其他道士发现,已死去多时。
黄毛听后,不觉持筷之手微微发抖,心中一片悲凉,以师祖如此高深道法,修炼此种歪门邪术,竟也不能自拔,死于非命,自己不自量力,恐怕命将休矣!后来一段时间,黄毛茶饭不思,独自一人枯坐空房,本想体内邪魔再次发作时就自行了断,但思忖自己未及而立,就此悲惨离世,又心有不甘。不自觉又拿出蒙古奇书,仔细揣摩破解之法。
如此数日,终于看出门道。书中原载修炼神功,莫过于凶、淫二途,师祖为名门正教之掌门,当然不可能行之,试图以杂糅之法另辟蹊径,终归失败。奇书最末两页,载有批注两条,一为“用心何其险毒!”,二为“可能也有道理”。这两句话所指未译之蒙古文字,到底隐藏何种秘密?
黄毛思索再三,心想那蒙古巫医和全真掌教应是死敌,全真教是名门正教,自不会去行那凶淫之事,况且当年长春真人丘处机不远万里,远赴西域,劝阻蒙古大汗少杀、慎杀,那全真掌教跟随在元朝将军身边,会不会也因此事与蒙古巫医针锋相对?那会不会师祖不译之文,实乃蒙古巫医劝元朝将军逼迫全真掌教行凶淫恶事,以加陷害?
想到这里,黄毛道士心中豁然开朗,既然修行邪术,专走正道,当然不通,看来凶途淫途,必选一道,方能化解体内邪魔,保住性命。
既已想通,黄毛精神大振,开始筹划具体化解方案。其六岁入道,无家无室,无可乱之伦,故而淫途不通。那么凶途应以何人为练功对象呢?王郎中已死,自己还有哪些仇人呢?解放军倒是和他有杀父之仇,但枪决大娘,却也帮他报了杀母之仇,真是怪异,更何况其虽隐居山中,不甚食人间烟火,但也知以匹夫之力,无法和专政机器对抗的道理。
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王郎中的家人该死。不过,由修行方法由正道转为凶途,并非一蹴而就。黄毛仔细考察了蒙古奇书中列举的各种杀人方式,以人殉活祭功效最为显著,但并不具备条件。黄毛身为道士,只能采取别法,日夜探究。
自从那晚获知师祖爷走火入魔而死之后,道长觉得黄毛师弟性情大变,之前对其甚为恭敬,观中杂事,山下数亩薄田打理,乃至上山打柴等,都争着去做,但这之后,却极为懒惰,躲在房中,极为神秘,于是渐有微词。一日,道长实在无法忍耐,破门而入,黄毛正在修炼邪术,诸种版本的蒙古奇书都摊放在前,知无法隐瞒,只好向师兄和盘托出。
道长大惊,黄毛忽然跪倒,说自己已走火入魔,如果师兄再加嫌弃,不日即将丧命,自己薄命微不足道,只是担心师兄一人孤守道观,无人相伴,心中不忍。道长见师弟误入歧途,性命难保,幸好有悔改之意,尚能挽救,于是承担起了观中一切劳务,让黄毛专心练功化解体内邪魔。
如此大概一年以后,黄毛自觉已能在百步之外通过巫蛊杀人。于是在那年九月十五之夜,只身前往葛家庄,很快找到王氏老屋。暗中巡察一番,觉得那棵千年老树是极好的隐蔽之所,于是一个鹞子翻身,窜上树去,原来栖息于此树之中的数十乌鸦大受惊扰,呱呱哀鸣,仓惶飞离。黄毛但觉树中阴寒之气逼人,不过他修炼邪术已久,并不觉害怕,探头一看,月朗星稀,居高临下,老屋景象一览无余。
坐定之后,开始运功施法。但他并不认识王家诸人,正觉烦恼,不知从谁下手。却见一扇屋门悄悄打开,一男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另一扇屋门边,轻轻敲击,门掩开一道缝隙,他倏地闪了进去。黄毛凝神一看,不觉大喜,这人身上淫邪之气甚重,正是下手的好对象。原来,以黄毛的修为,若想隔空致人死地,还欠火候,但其所炼邪术,凶途、淫途颇有相通之处,越是淫邪之徒,越容易堕入法术之中,反而是那正人君子,尤其是童子身未破之少男,极难施法。
却说那晚中招之人,恰是批斗会上揭发王郎中的二瞎子本家大伯。那次揭发之后,他虽立功,得到造反派头头口头嘉奖,但毕竟是地主出身,红卫兵们仍然视其为另类。但王郎中病故,二瞎子一家搬离老屋后,作为王氏长孙,他在大院中的地位倒是确立起来。只是其人本身善类,大院内部淫风更甚。那晚,邻村正开批斗大会,他一堂弟被抽去陪斗,便潜入早有奸情之弟媳房中,行苟且之事。
结果赤身裸体僵死于弟媳身上,表情极为恐惧。弟媳也被吓昏,直到其批斗会开完,其丈夫深夜回家才发现。子夜时分,王家大院乱成一团,众人心中极为害怕,都说这是王郎中和二瞎子大婶前来寻仇了。黄毛在树上观看了一会众人乱象,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