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红卫兵迅速地在两块粘了白纸的木板上写上“大流氓”、“大破鞋”字样,命人将大婶捆起来,准备将“大破鞋”插在她背后。大婶惊恐万状,拼命地挣扎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两个女红卫兵用皮带朝不听话的大婶鞭去。只见王郎中两手一摆,将押着他的两个男红卫兵甩出两丈多远,扑上前去,抱着大婶,以身体掩护她。
这时,台下原本对此事有所耳闻,但一直不敢或不愿相信的群众们,才明白这是千真万确的丑事,王郎中数十年来营造的伟岸形象在人们心中轰然倒塌。一干民兵持枪冲上台来,枪托雨点般地砸在王郎中的头上、身上。他没有丝毫反抗,只是紧闭双眼,护着心爱的大婶,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后来,红卫兵们还是生生地将两人扯开,分别插上“大流氓”、“大破鞋”的木板,捆着手在乡里那条破街上和头号走资派等人一起游行。在台下早已被泪水迷糊双眼的二瞎子,真切地看到一个女红卫兵真的将自己的解放鞋脱下,用鞋带系起来,挂在大婶的脖子上。
爷爷和大婶被送回老屋后,二瞎子发现爷爷一下子老了二十岁。当时五十六岁的王郎中,由于没干过农活,又练习神功,看起来像四十岁的人。男人四十,长得又帅,当然迷人。可现在看起来像一场六十多岁的糟老头,走起路来都哆哆嗦嗦的。大婶则是披头散发,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过了几天,王家大院开始出怪事了,大婶居然光着身子,冲出房间,在大院里游转。其他各房叔伯们都在窗后嬉笑着观看,爷爷还躺在床上,二瞎子父亲和哥哥也不好去追拿,二瞎子母亲更是冷眼看笑话。眼看,大婶就要打开院门。二瞎子勇敢地冲了过去,脱下衣衫,给大婶披上,紧紧地将这个可怜的女人抱在怀里,相拥而泣。
后来,二瞎子大婶又发疯数次,每次都是二瞎子将其追回。王郎中虽然受了点皮肉伤,但毫无大碍,第二天就下了床,但对大儿媳这种疯魔症一筹莫展。一天,二瞎子妈妈神神秘秘又很是鄙夷地他哥哥说,“老家伙到那死不要脸的房里去了。”二瞎子听了一惊,赶紧过去看个究竟。他趴在我和王书记、喜龙爹曾去探过的那间里屋门口,看到了他后来曾说与我听的难忘场景。
大婶躺在床上,只穿了小肚兜,用床单半掩着身子,爷爷身穿以前行医时常用的蓝布长衫,坐在床沿,手里拿着本书在读着,根据书的外观,二瞎子多年后回忆起来,就是王老太爷传下来的蒙古奇书抄本。大婶双眸含情地看着爷爷,似那含辛茹苦的妻子在凝望挑灯夜读的夫君,又似那心怀牵挂的慈母在注视即将远行的儿郎。爷爷在读着书,不知心里是痛恨着忘恩负义、不讲亲情的大侄子,还是后悔诱惑自己误入歧途以致身败名裂的这本魔书。
二瞎子回过神来,看见窗前的梳妆台上摆着一只药碗,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只见,大婶用手牵了牵爷爷衣服的后摆,似要把那褶皱弄平。爷爷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双眼微闭,两行浊泪绕过微微颤动的双唇,无声地滑落在胸襟上,渐渐地晕染开来,好像要将那股不伦之恋的悲情化作云烟,消散在老屋氤氲的空气当中。大婶的手柔柔地垂了下来,眼睛渐渐闭上,脸上露出恬淡的笑容,把二瞎子看得醉了。只是在记忆中,大婶的这一觉好长好长,竟再也没有醒来。
大婶下葬不久后,王郎中也一病不起,二瞎子父子三人劝他为自己开些药来吃,却被顽固地拒绝了。整个人日渐消瘦,不出一月,竟形容枯槁,奄奄一息。那一日,王郎中精神略有起色,招来子孙三人,凝视许久,似有无限留恋、无限担忧。未几,竟向二瞎子父亲跪下,谓有三件心事,在身后必须照办方能起来。二瞎子父子三人连忙应允。
第一件事,床底下木匣中尚有银元三十枚,着他们立即在黑市上换钱,请师傅在村北择一块地搭建房屋,然后合家立刻搬离老宅;第二件事,建坟挖掘土圹时,要使棺材方向对准大婶的坟墓,以便在阴间能朝夕相见,那考入城中多年未归的大伯,如果今后回来后,不准带他到坟上祭拜;第三件事,今后若有机会,赶紧让两个孩子到城里去,远离葛家庄,越远越好,如实在不行,让老大先走。
临了,王郎中特别嘱咐二瞎子父亲,因其平日素来惧内,这次父子三人一定同心,了结他的心愿。这话一出口,二瞎子母亲从门外冲进来,跪倒在王郎中面前痛哭,诉说自己对公公不满,并非为了它事,而是耗尽家财,供养其他叔伯几大家子,结果都养了白眼狼,竟落得如此下场,若是这些钱财,都留为自家所有,怎会清苦至此,又说,这三件事,前两件好办,可第三件现在这种情势,如果办得了?
王郎中听了此言,亦是老泪纵横,连说罢了罢了,自己罪孽深重,都是报应,只是怕殃及子孙,又说自己估摸着秦书记(就是解放初救治的军官,当时的头号走资派)身陷囹圄最长不过六七年光景,到时让父亲去找他,至少能把哥哥招工进城。众人这才将信将疑。
父母、哥哥出去之后,爷爷独留下二瞎子,握着他的手,对他说了一番当日不懂的话:所谓蒙古奇书纯属子虚乌有,让其今后如有遇到,千万不可相信,只可追求上进,勤恳干活,老实做人,万万不可误入歧途云云。二瞎子如堕云雾,但见爷爷神情凝肃,语重心长,只好称已牢记心中,绝不违背。当夜,王郎中病死家中。
大婶下葬不久后,王郎中也一病不起,二瞎子父子三人劝他为自己开些药来吃,却被顽固地拒绝了。整个人日渐消瘦,不出一月,竟形容枯槁,奄奄一息。那一日,王郎中精神略有起色,招来子孙三人,凝视许久,似有无限留恋、无限担忧。未几,竟向二瞎子父亲跪下,谓有三件心事,在身后必须照办方能起来。二瞎子父子三人连忙应允。
第一件事,床底下木匣中尚有银元三十枚,着他们立即在黑市上换钱,请师傅在村北择一块地搭建房屋,然后合家立刻搬离老宅;第二件事,建坟挖掘土圹时,要使棺材方向对准大婶的坟墓,以便在阴间能朝夕相见,那考入城中多年未归的大伯,如果今后回来后,不准带他到坟上祭拜;第三件事,今后若有机会,赶紧让两个孩子到城里去,远离葛家庄,越远越好,如实在不行,让老大先走。
临了,王郎中特别嘱咐二瞎子父亲,因其平日素来惧内,这次父子三人一定同心,了结他的心愿。这话一出口,二瞎子母亲从门外冲进来,跪倒在王郎中面前痛哭,诉说自己对公公不满,并非为了它事,而是耗尽家财,供养其他叔伯几大家子,结果都养了白眼狼,竟落得如此下场,若是这些钱财,都留为自家所有,怎会清苦至此,又说,这三件事,前两件好办,可第三件现在这种情势,如果办得了?
王郎中听了此言,亦是老泪纵横,连说罢了罢了,自己罪孽深重,都是报应,只是怕殃及子孙,又说自己估摸着秦书记(就是解放初救治的军官,当时的头号走资派)身陷囹圄最长不过六七年光景,到时让父亲去找他,至少能把哥哥招工进城。众人这才将信将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