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画。
“上一次的婚礼,我就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没有来得及放。”她说得云淡风轻,没有停顿,但是大家的回忆瞬间就被拉回了婚礼当天。
谁都知道,是因为什么才导致了这个视频没有被放出来。
穆南烟伸手将乔浅初一握。
乔浅初笑了起来,继续道:“不过也好,能给我更多的时间准备。”
穆南烟转头。
场地里很安静,只有乔浅初的声音。
第一张画,是一个车窗,车窗外是一排树。
“第一次去见你,一心坐在身边,我紧张,就一直看着窗外。所以第一次见面,其实更多的回忆是窗外往后面飞快退着的树。”乔浅初顿了顿,笑了起来:“当时就想让它退得慢一点。”
穆南烟也笑了,捏着乔浅初的手不放,嘴唇紧抿,盯着视频里出现的第二张画。
一双手正在交握——只是指尖相碰,陌生而疏离。
穆南烟看着图开口:“我们第一次握手,你伸的是左手。”他一眼就看出图上画的是什么,不需解释。
唐一心小声叫了一句:“我去这也能看出来……”
乔浅初眼神一晃,笑着点头。
穆南烟还记得她的自我介绍,只有三个字,没有其他。
第三张图——一碗面。
这是两人的第一顿饭,在小摊里吃的,一碗面和两个故事,互相交换。也是她第一次提及爱情。
第四张——三块碗和一桌菜。
穆南烟沉默,他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去乔美琳那里,三人在桌上吃饭的情景。
第五张——一片菜地。
穆南烟爷爷家的菜地。他第一次带她去见自己重要的人,两人在菜地里斜照的阳光下有了一次终于触及内心的谈话。
第六张——手。
依旧是第二张里出现的那两只手,一只放在另一只的掌心里被包裹着,这是他们特有的牵手方式。
很多很多画面和回忆顺着这几张只有一个独特场景的画,全都一点一点在脑子里铺开……
乔浅初从来不善于去全面而深刻的表达,但是这些独特的场景,她从未忘记。
穆南烟的嘴唇抿着,眼睛闪了闪,低头看着自己手里包裹的那个纤细柔软的拳头。
她画出来的都是美好的回忆,而那些带着丝丝透入骨髓的痛苦,她都没有提及。第一次流产、第一次看见死婴照片、第一次失去、第一次怀疑、第一次歇斯底里的痛哭……穆南烟想起,突然觉得这所有的种种,似乎都比不上这个视频里的任何一张画所传达出来的暖意。
即使冷风灌入,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温暖依旧灌满了四肢,每一个细胞都在沸腾,都有回忆和画面。
视频结束了,最后是两人的画像,只有一个侧脸,相视而笑。
众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穆南烟突然站了起来,带着乔浅初走向了栏杆外的一群人。
浪花在海面拉出一条长线,几人笑了笑,看向这边。
“不用去场地了,这里挺好。”穆南烟开口道,带着乔浅初往栏杆边沿走去。
风大了些,他侧身挡住了。
“好啊。”谢西恬将捧花拿了起来,递给了乔浅初,似乎早有准备。
唐一心笑嘻嘻地走了上来,将空气中莫须有的裙摆一拉。
“等,灯灯灯——”自配婚礼进行曲。
音响里的曲子突然暂停了一下,随即真的开始放婚礼进行曲。
伍非齐的手从音响边离开,笑了笑。
众人都笑了起来。
张子善也拉了拉自己的衣领,准备上场。
“我愿意为期一生地督促她吃饭、护她睡得安稳、爱她、尊重她超过自己,无论她生病或是健康,无论富有或是贫穷,始终忠于她直到离开这个世界吗?”穆南烟的声音响了起来,打断了张子善的动作。
“穆南烟!你不仅抢台词还篡改!”张子善大声叫道。
穆南烟笑了起来,随即笑容一收。
“剥夺她再爱别人的自由,许她未来和夕阳、笑容和惊喜,许她青春也许她衰老……”略微停顿,“我愿意吗?”
最后一声十分轻。
乔浅初抬头,风吹得眼睛干涩生疼,她抿了抿唇,笑着。
唐一心突然转头,眼睛也有些干涩,不想一转头看见一堆莫名红了的眼眶。
或者是这几个问句太过扣人心扉,又或许说出这几个问句的,是他们没有任何犹豫就会相信他说出口就一定会去实践的人。
“是的,我愿意。”穆南烟低头看着那一双已经刻进自己血液里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太阳从海平面彻底跳了出来,云层散尽,阳光洒满了整个海面,温暖而明亮。
——是的。我愿意。
新年的冬天特别长。
“让开些,你边上有孕妇呢!”张子善开口提醒道。
伍可君转头一看身边的人是唐一心,立刻全身一悚,往旁边退去。
唐一心插着腰,挺着一个比人还大的肚子往门口走去,开口嘲笑道:“我去贴个春联,你慌什么?”
张子善伸手将伍可君拉了过来,出声道:“这完全是我见过行动最自如的孕妇,架个筋斗云都可以七十二变了。”
“骂谁猴子呢?”唐一心停下了脚步,笑嘻嘻地转头道:“除夕晚上想上一回社会新闻吗?”
“不想不想。”张子善笑着将伍可君拉走了,两人往饭桌旁走去。
唐一心刚出了门,正好撞见正走进来的苏季青。
“你怎么出来了?”苏季青看见她手里的春联,“姑奶奶你放着行不行?你想贴春联我来啊!”他看着门口已经摆放好的凳子,心惊胆战。
“没事没事。”唐一心挥手道。
拗不过苏季青,她还是将春联乖乖交了出去,随即委屈地撇嘴,转头就对着沙发那一头叫道:“阿初!你快来为我们孕妇讨个公道!”
“我没空。”乔浅初低头仔细看着手里的毛线编织图样,开口道:“你先让幼晴帮你。”
唐一心站在原地,嘴角抽搐,最终还是放弃了。
穆南烟也坐在沙发的这头,伸手将乔浅初身上的毯子加了一层,低头继续摆弄自己的手机。
“唐一心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张子善走了过来,拿起一个话梅干扔进嘴里。
乔浅初顿了顿,抬头道:“一个星期后。”
“我是真服她。”张子善摇头,啧啧出声,“她整个孕期用上健步如飞这个词,一点都不夸张。”
“嗯,你可以考虑把她的整个怀孕过程拍成纪录片。”穆南烟笑了笑,盯着张子善手里继续拿着的话梅,开口道:“肯定有人出高价收藏研究并且最后奉为人类历史上的难以破解之谜--张子善,话梅放下。”
张子善手一抖,收到了穆南烟的目光,突然意识到了这是乔浅初爱吃的话梅。
“喂,你也太小气了!”张子善不满地叫了起来。
穆南烟瞥了他一眼,张子善立刻将话梅放下了。
“行行行……”张子善投降--和乔浅初夺食,他这不是找死吗?现在大过年的,出去买一趟麻烦,他一口气吃了这么多,穆南烟没有出手宰了他已经算是多年友情的沉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