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瞅瞅,白发苍苍,一事无成,连个女人也不如。
由不得他不叹息。
算了,就这样吧,回家好好安度晚年,啥也不操心了,啥也不管了,自享其乐就好。
张大栓乘坐的公交车通不到疙瘩坡,中途还要倒一车。
这辆车只会将他送到大梁山的山口位置,再往里还有两百里的路程才到家。
这两百里都是山道,而且是弯弯绕绕的公路。十分的平坦。
这条路是王海亮修出来的,一直从疙瘩坡跟山外的国道接壤。耗时八年,耗资七八百万。
不过那些贷款早就还清了。这是一条幸福路,创造了大梁山的奇迹。
这段路,张大栓不打算坐车,而是准备步行回家。
年纪老了,以后能不能出山还不知道,看一眼少一眼了。
他想在自己年老体衰,没糊涂之前,把该记住的都记住,免得死了留下遗憾。
走下汽车,正是中午时分,山道的拐角处非常繁华,都是小吃地摊。
张大栓觉得有点饿,于是坐在地摊前,准备尝尝这一代的风味。
他要了一碗板面,两个烧饼夹肉。让摊主多放辣子。
牛肉板面味道很好,香喷喷的。
哪知道筷子刚挑起来,板面还没送嘴巴里,嗖地一声,手里的烧饼夹肉就不见了。
张大栓一扭头,发现一个浑身褴褛的乞丐,将他的烧饼夺走了。
那乞丐一身的污泥,头发很长,遮盖了脸面,下巴非常脏,好像在煤炭堆里打了个滚。
那乞丐将他的烧饼一下子夺走,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吞咽起来,狼吞虎噎,看样子几天没吃过饭。
张大栓勃然大怒,赶在前几年,他一定会扑上去,将乞丐暴打一顿。
但是现在见多识广,心智收敛了不少,同时对那乞丐产生了怜悯。
“你……干什么?嘿!算了。”他一拍膝盖,不打算跟他见识。
不就是个乞丐吗?怪可怜的,就当施舍他了。
于是,张大栓没去理他,又要了两个烧饼。
这一次那乞丐更过分,没等张大栓从摊主的手里接过,烧饼就被乞丐横空夺走了。
然后乞丐拿着烧饼扭头就跑。
“你……这个混蛋!贪吃鬼!什么东西!”张大栓又怒骂一声。
这下好,一个烧饼也没落嘴里。
算了,那就只吃面。
张大栓窝着火,将面条吃完,拿出钱算账,气呼呼准备回家。
可他想不到,那乞丐在后面一直跟着他,他走到哪儿,那乞丐也走到哪儿。
张大栓感到了不妙,这不会是个劫匪吧,难道要劫我身上的钱?
老人冷冷哼了一声:“不自量力!”
张大栓可会功夫,而且功夫不错,在大梁山,身手仅次于王庆祥。
虽说老了,可三五个年轻人还真来不到他跟前。
走了五里地,那乞丐跟了他五里地。
张大栓停住了脚步,一回头问:“你到底干啥?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咋就追着我不放?”
“呵呵呵……。”乞丐发出一声傻笑。
“你是哪儿的人?多大了?叫啥?”
“嘻嘻嘻……。”又是一阵傻笑。
“你……不会是个傻子吧?”
“咯咯咯……。”还是一阵傻笑。
张大栓明白了,这的确是个傻子,而且傻得很厉害。
可能是谁家的孩子,因为神志不清,离家出走,沦为了乞丐。
想想真是可怜,张大栓也就不怪他了。
“你走吧,别跟着我,我要回家。”
可那乞丐还是跟着他,总是跟他保持二十多尺的距离。
张大栓停住脚步,想了想,拿下褡裢,从褡裢里拿出一百块钱,转身递给了傻子。
“喂,傻子,你跟着我,咱俩也算有缘,可我真的不能照顾你,这儿有一百块,拿去买点好吃的。”
张大栓将钱丢给了他,可那傻子拿起钱,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撕拉,将钱撕扯了个粉碎。
张大栓吓一跳。这孙子傻得冒泡,没救了,竟然不知道钱的好。
他抬手一指:“别再跟着我哈,要不然我生气了,会打你!”
那知道乞丐却喊了他一声:“爹……哈哈哈哈。”
张大栓如遭电击,猛地停住了脚步:“你叫我啥?”
“爹……哈哈哈哈。”
“你是……二狗?”张大栓的脑袋轰隆一声,一下子扑了过去。
他上去首先掀开了他的头发,仔细打量,可怎么看怎么不像儿子二狗。
乞丐的脸上到处是煤黑,五官都看不清了,手掌上,裤子上,两腿上都是泥。
关键的一点,张二狗小时候是赖利头,脑袋上长疖子,寸草不生。根本不会有这么多头发。
脸盘也不像,中年以后的张二狗微微有些发福,脸是圆的,这小子的脸却是尖的。
张大栓摇摇头,大失所望。
“你到底是谁?为啥喊我爹?”
“爹,嘻嘻嘻,哈哈哈……”
“哎,一定是走丢的,你父母一定很着急,得!既然碰上了,那就是有缘。跟我回家吧。”
就这样,张大栓牵住了傻子的手,打算将他领回家。
大梁山的路上没有人,漫山遍野的野狼,还有熊瞎子跟土豹子。被野兽咬死就不划算了。
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条命。
张大栓大发善心,打算暂时收养他一阵子。
半路上,他们拦了一辆三马车,两个人一起上了车,三马车将他们带回到了疙瘩坡。
张大栓拉着傻子走进门,刚好发现女人大栓婶要出门。
大栓婶拄着拐杖,发现男人进家,喜不自胜:“他爹,你回来了?”
“恩恩,回来了。”
“累不?快坐那儿歇歇。”
张大栓拉着傻子进门,将褡裢放在了院子里的茶几上。
大栓婶吓一跳,不知道男人带回来的是个啥东西。
“他爹,这是谁?你咋领咱家来了。”
张大栓说:“我路上捡来的,是个傻子。”
“啊,那你领回家干啥?”
“他追着我不放,一个劲地喊我爹,你瞅瞅,这是不是咱家二狗。”
张大栓觉得好笑,自己儿子没了,平白无故又捡回来一个儿子,这他娘的叫啥事。
大栓婶拄着拐杖颠颠过来,仔细查看,看半天也没认出来,摇摇头说:“不是,看个子跟脸盘像,五官不像。
咱儿子头上没头发,是光头,这小子的头发恁旺。咱儿子是八字胡,这小子是尿骚胡。
还有,他忒瘦,哪有咱家二狗富态。”
“你确定?”
“废话!儿子是我生出来的,我还能不认识?绝对不是。”
张大栓点着了烟锅子,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再次上下打量了傻子几眼。
的确不是,二狗是非常聪明的,诡计多端,怎么可能会变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