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的感觉从手上传来，渐渐的一滴滴的眼泪滴在陆离的手上，一瞬间陆离的眼神软了下来。

看着把头埋在自己手上的何蔓蔓，陆离语气温和，却清晰的说道，

“，你是成年人，我尊重你的任何选择，进去或者不进去，都由你来决定。”

陆离看着几乎全身都压在自己胳膊上的何蔓蔓，冷静的说道，清冷的声音不加有一丝丝的杂质，他给何蔓蔓选择，因为陆离没有把现在的何蔓蔓当成一个孩子，而是一个会考虑，会思考的成年人，他或许会给出她建议，但是决定权在何蔓蔓的手里，当然今后所要承担今日后果的人，也只有她自己。

或许，今天不进去，将来后悔的是何蔓蔓自己。

别说什么人生应该有遗憾,那些都是骗人的，遗憾便是后悔，何蔓蔓才刚刚开始她的人生，陆离不希望她如此小就背负着人生遗憾！

在这样的情况下，姥爷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陆离没有时间让何蔓蔓在这里任性。或许长大是一个持续的过程，但是今天，何蔓蔓必须要在一瞬间成长起来。。。

看着何蔓蔓渐渐因为陆离的话而冷静下来，他的声音放柔，一步一步的引导她，

“进去吧，姥爷现在很需要你。”

何蔓蔓眼神微动，失神的看着陆离，见陆离温和的看着自己，她艰难的咽咽口水，却狠狠的咬着牙。

陆离另一只手温柔的抚抚何蔓蔓的头顶，声音像是从远方飘来一般，

“不要给自己留有遗憾。。。”

当陆离扶着何蔓蔓刚进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人一阵阵的抽泣声，隐隐约约一个老人虚弱的声音传来，嘴里渴望的唤着，

“蔓蔓。。。蔓蔓。。。”

满眼泪水的何蔓蔓挣开陆离，一路碰碰撞撞的摔到姥爷的床前。

老人已经被病魔折磨的不像话，脸上还有点点没擦干净的血痕，头上也用纱布包了起来，身上插着很多管子看起来也是触目惊心。

老人是抗战老兵，何蔓蔓自从有记忆开始，脑海中的姥爷，永远都是一身戎装，即使是年纪大了，一身军绿色的老军装也是整整齐齐的穿着，精神抖擞，说出来的话底气也是十足的，这样虚弱的，如此憔悴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让何蔓蔓眼泪一下决了堤。

什么时候，姥爷满脸的斑纹。。。

又是什么时候，姥爷一手的皱纹。。。

手术床上的姥爷身上插满了管子，手上夹着测心脉的检测仪，他虚弱的拉起何蔓蔓的手，轻声安慰道，

“不哭，不哭。。。哭了的蔓蔓都不漂亮了。”

说着话的老人猛地咳嗽了两声，艰难的想要为何蔓蔓拭去眼泪，一只手却只能无力的垂下，力不从心的哭笑两下，眼中尽是对何蔓蔓的不舍得。

他还没有看蔓蔓大学毕业。。。

他还没有看见她的蔓蔓嫁人。。。

他还没有看见自己的蔓蔓收获幸福。。。

看着姥爷的样子，何蔓蔓第一次感觉笑容，也会让自己的心像是钝刀子一般的割开，疼的一下一下的抽搐。

“姥爷不喜欢蔓蔓哭，蔓蔓就不哭。。。”何蔓蔓握住姥爷的手，胡乱的摸摸眼泪，勉强的挤出一丝丝的微笑，她看着老人，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人世间，最伤感的莫过于生离和死别，而今天，一个什么也不是的日子里，似乎这两样，都要经历一遍了。

陆离倚在门口，一直没有出声。

感受着何蔓蔓手心温凉的温度，姥爷的眉间有些伤感，

“姥爷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何蔓蔓咬紧下唇，拼命的摇着头，一直不停的扎眼，既然姥爷不喜欢自己哭，她就努力的不哭出来。

“没有，没有，是蔓蔓没有好好的照顾姥爷，是我对不起您，是我是我。。。”

还没等何蔓蔓说完，老人猛地一阵咳嗽，嘴角隐隐冒出来星星血迹，何蔓蔓看见了，颤抖着手，轻柔的擦擦，冲姥爷笑得开心，露出一排排白亮亮的牙齿。

老人眼睛不由自主的微微闭上，却是强逼着自己睁开，他眼神虚浮的注意到了何蔓蔓身后的陆离，嘴角不由得噙上一抹笑意，言语中都是满意。

“小伙子。。。长得真是一表人才。。。”

姥爷虚弱的看着陆离满意的说道，一阵阵眩晕涌上脑子，老人说胡都开始费劲儿，耳朵也开始听不清楚了。

越是这样，对蔓蔓越是舍不得。

但是最起码现在，有人可以代自己照顾蔓蔓了。

“这样。。。我。。。我也就放心了，有人照顾。。。照顾我们家蔓蔓了。。。”

何蔓蔓强忍着泪水，拼命的摇头，这时候陆离却上前一步，不等何蔓蔓说什么，在老人的病床前，轻轻的把何蔓蔓揽在怀里，他表情严肃，声音沉稳的说道，就像是做着承诺一样：

“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蔓蔓的。。。”

老人笑着看着陆离，他已经开始失聪了，只能泪眼朦胧的模模糊糊的看着陆离的嘴一张一合，隐约一滴眼泪从老人满是皱纹的眼角，滑到到了枕头上，印出了一小片泪痕。

一室的寂寥，更是一室的悲恸。

直到最后，老人闭着眼睛，断断续续的向一旁跪在那里的蔓蔓唤着听不清楚的“蔓蔓”，而嘴里往外涌着血液，止都止不住，他仍旧强撑着，慈爱的看着何蔓蔓，看着陆离，轻轻的点着头。

陆离知道，现在姥爷应该已经几近失明了，但是在姥爷他的眼神之中，却都是何蔓蔓一个人，老人到最后，最放不下的还是自己的外孙女。

而何蔓蔓却是抽泣着，手足无措的擦拭着姥爷嘴角的血，似乎这样就能挽回些什么。

老人在众人的注视下，猛地呼出一口气，悄悄的闭上了疲惫的双眼，他在陆离的保证下，嘴角带着笑，安稳的睡了过去。。。

而后，紧接着。。。

“滴。。。。。。”检测仪响起了警报。

何蔓蔓眼前发黑，已经听不见身边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叫喊声，只是呆愣着任由别人拉开，她的的心脏发沉，身体却是罕见的有一种失重感。

她呆滞的看向那些仪器，以前那些曲曲折折心电图线段像是姥爷经历过的一个又一个挫折，像是老人翻越的一个又一个坎。。。

而现在，上面变成了一条永远不会在起起伏伏的直线。

陆离，撇过头不动声色的抹去自己眼角的一滴泪。

姥姥伤心的直接晕了过去，刘霞刘宏都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而手术室的门外，听着急诊室那明显变大的哭泣声，何爸爸眼圈红红的，看向了外面的鹅毛大雪。王熠皓只感觉自己鼻子酸酸的，靠在墙上默不作声。

何蔓蔓窝在陆离的怀里，哭的撕心裂肺，却只是安静的流眼泪，只言未说。

隐隐约约之间，听见护士毫无感情的冷冰冰的说了一句：

“三日凌晨四点三十七分十五秒，宣布病人死亡。”

而半跪着的陆离的怀中，是浑身哆嗦的何蔓蔓，也是因为姥爷的离去而被抽去心神女孩子。

她手上的血液，已经分辨不出来，是姥爷临终呕出来的，还是她的伤口被再一次撕扯开的，陆离看着那双小手，只感觉何蔓蔓的手上，托着的是自己满是伤口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