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被他看到我一滴的眼泪,是我在他面前最后的尊严底线。
所幸的是,我果然很快控制住那些妄图冲破我的眼眶再一次奔流出来的液体,我甚至没有掏出一张纸巾,用衣袖就把它们擦去了,然后我平静地按电梯下楼离去。
为了方便跟博联交涉,我跟红姐住在蔡屋围这边的西湖宾馆,我最后搭了公交车回去。
好在公交车上面人很少很少,没有人发现坐在最后面的位置那个化着精致妆容的女人,在前一秒还冷如仙鹤,后一秒已经哭成了一个傻逼,而那个为了掩饰她的所有真正面容的妆,就这样被哭花了。
她彻彻底底裸露出了那个爱不起也放不下的自己。
可是,我也就只允许自己失态那么一小会。
下了车之后,我去了对面的肯德基照着洗手台的镜子,旁若无人地给自己补了一个妆,然后像是从来没有哭过那般,若无其事地朝着西湖宾馆走去。
哪怕红姐已经在发富坐到了业务总监的位置,但是她早些年家婆犯病,都是靠她一分钱一分钱地掰出来凑的医药费,现在哪怕她生活好过一些,她也很是节俭。而我更不用说,我也很节俭,我们出差的报销的费用都是有限度的,所以我跟她只订了一个双人房,这样能省不少钱。
我回到的时候,红姐已经回到了,她一看到我就迎上来,白了我一眼嗔怪地说:“死妹子,连你姐都哄了。今晚王主管跟我说,你之前在博联当过设计师,你还在张总手下带过项目,你这事都瞒着姐啊?”
发富虽然是个大厂,但是对于业务员很松,我还是红姐推荐的,那边也没要求看我的履历,所以我在博联任职过的事,基本上是不可能有同事知道的,没想到现在给王卓义给爆了出来。
我的心情很是低落,实在没有力气再跟红姐讨论纠缠这个问题了,我有气无力地说:“我是被博联炒掉的,这事没什么那么光彩,我说来做什么?”
红姐哦了一声,带着些少商量的语气,她拉着我的手坐在床沿上,她说:“妹子,今晚王主管跟我说了,他说你以前在工厂做过品检,这一次他想留你在博联跟线,为期1个月,这货做起来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跟你。如果你肯了,他后面固定一年给咱们不少于一千万的订单….。”
红姐说完,她拿出了一份文件。跟我在张竞驰家里看过的一模一样。
呵呵哒,看来张竞驰为了怜悯我,做了不少事嘛,这不,两面夹攻了,看来我不收下他的好意,我还不好过了。
然而,哪怕我知道这是一个套,我也没有拒绝红姐的理由,我最终若无其事地应承下来了。
十二点我们关灯睡觉的时候,红姐估计觉得这事总算有些眉目了,她心情愉快不少,我很快听到了她的鼻鼾声。
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失眠,就像第一次失身给张竞驰那个夜晚那样,毫无征兆地失眠失眠失眠。
第二天醒来,为了盖住黑眼圈,我在化妆上面耗费了不少的时间,等到我出门,已经是九点了。
想着西湖宾馆走到振业大厦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于是我就走着去了。
也真是巧,我刚刚进了电梯按了个15楼的时候,正当电梯门要关上的时候,又有一个人大步流星地走进了电梯里面。
让我感叹世界真小世事真妙,进来的这个人,是四年前随手买了一张车票把我弄到福建去的徐志勇。
他的穿衣风格换了,以前老是很不正经的这里一块嘻哈拼花那里一块皮衣朋克的,现在他一身的正装,头发也剪短了一些,脸上已经带着36岁的男人应该有的沉稳了。
呵呵,原来不只有我在变,在时光的推移摧残里面,我们所有人都被砍去了太多的枝桠和棱角,最终只留下主干。
对于徐志勇,我早已经没有了以前剑拔弩张的心思,在他还没说话的时候,我就主动地打了一声招呼说:“徐先生,早上好。”
因为我刚才一直在角落侧着脸,徐志勇大概是没看到我,在我说话之后,他循着声音望过来,他的视线停留在我的脸上,他过了好一阵才回应我,他带着疑惑的语气:“你回来深圳了?“
我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我用开玩笑的语气淡笑着说:“怎么,不欢迎吗?”
徐志勇微微怔了一下,他很快说:“谈不上欢迎,也谈不上排斥,只是我不知道,你还上来博联做什么?”
我又是浅笑,我泰然自若地说:“上门来拜访客户,讨点饭吃,仅此而已。”
徐志勇不再作声,电梯到了15楼了,在我将要踏出去的时候,徐志勇在后面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或者是因为徐志勇目睹了我那一晚的狼狈,他也扮演着他们家拿钱来砸我的信使,哪怕我没有想过再跟他兵戎相见,但是不代表我能跟他好好坐在一起吃饭,于是我回头浅笑了一下,淡淡地说:“再说呗。”
可是,徐志勇却一下子跟了出来,他直接拦住我的去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手机给我。”
我当然没把手机给他,我想了想,最终把自己的卡片递上去,我说:“徐先生,这是我的卡片,请多多关照。”
徐志勇接了过去,他的眉头耸了一下,他很快说:“哦,我还在16楼,当然我已经没再博联了,我现在开的公司叫博致,你等下忙完,可以上来看看。我下班了打给你。”
徐志勇走了之后,我总觉得现在的这个人看起来正经得有点别扭,但是他爱咋咋滴吧,反正他也没吃我家里的大米是不是。
没作多想,我轻轻去叩了叩张竞驰办公室的门。
他以前就有很早到公司的习惯,我当然不知道现在这个习惯还是不是存在着,我仅仅是为了碰一下运气。
很好,我还是碰到运气了。
里面很快传来一身:“请进。”
我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这里办公室的布局,倒是没变,之前的简约的浑然天成除了旧了些,依然是如此。
我关上了门,径直走了过去,我站在张竞驰的对面。
他似乎早就猜到了我会妥协,他的脸上没有太大的波澜,他轻飘飘地说:“你可以坐下等我忙完。”
我拉了一张椅子坐到了他的对面。
他依然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了快十五分钟,这才停下手来,他的身体往后面倾了倾,他带着些少玩味的眼神望着我说:“你愿意接受我昨晚的提议了?”
我将目光停留在他的办公桌上面,之前那两盆活泼生机的茉莉花,已经变成了枯枝。我将所有的目光焦点放在那里,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谁让张总是我们的大客户呢,张总愿意把货给我放行,我感恩戴德都来不及,让我做牛做马我当然也认了。”
我的话,惹得张竞驰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来,如果这个时候要有个苍蝇爬到他额头上,都能被夹死了,他的脸突兀地冷下去,他很鄙夷地说:“真是乱七八糟。”
呵呵,在我最觉得自己不是乱七八糟的时候,张竞驰就曾经给我定性为乱七八糟,现在我真的是乱七八糟了,他这次总算是没有冤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