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我各项指标都很好，医生便让我出院了，我出院的时候，老爷子还没出院，凌家的人都去参加了凌少的葬礼，操持葬礼的是二少爷凌玮，凌太太这几日的精神都很差，我看她走路都像要随时倒下去的样子，哪里还操办得了葬礼。

郑大哥去给我办出院手续，我带着爱丽丝去了四楼，老爷子已经出了重症监护室，去了四楼的VIP病房。

看见我，老爷子苍白如纸的脸，露出一丝笑容，“来了？”

我轻轻‘嗯’了一声，老爷子默默的看了我一会，慈爱的问道，“怎么没去参加小琛的葬礼？我去不了，你可以去一下。”

“阿姨讨厌我，不希望我去。”

我担心这里有窃听器。或者隔墙有耳，便说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其实，我不想去。

老爷子知道我谨慎，叹息一声，“去吧，远远的看一眼，送一送他，他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他活着时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老爷子的眼神飞速扫过我高高隆起的肚子，他将你们母子四个字吞了回去，他眼里闪动着泪花。温和慈爱的劝我，“去吧，去送送他，别让他走都走得不安心。”

我看着老爷子憔悴苍老的脸，拼命忍着没把我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

从碰到那具焦尸的手时，我便知道他不是凌少。

上一次凌少偷偷来看我。我们躲在公厕里说话，我发现他左手的尾指有些奇怪，微微往一边歪，他告诉我，去北京后有一次做任务受伤了，但当时没时间处理。等到完成任务去处理骨节时，骨头已经愈合了，还长歪了，他也不能把骨头打断重新纠正，那太耽误事情。

所以，他左手的尾指有点问题。这个细节，除了我无人知道，连老爷子和三爷都不知道，而那具焦尸左手的尾指，完好无缺，骨节完美。

我当时心里太高兴，可我害怕演技不够好，林少奶奶会看出端倪，干脆两眼一翻装晕。

谁知我太紧张也太激动，加上之前太悲痛太累，身心俱疲，竟然真的就晕过去了，还一晕就晕了七八个小时，这也是凑巧了。

凌少冒着我受不住刺激早产，以及老爷子心脏病发的风险，也不给我信息，也不让人暗中给老爷子通气，他这么做要么有苦衷，要么是听了什么命令。

我不能让他难做，所以，这个发现我现在还不能告诉老爷子。

不过，那具焦尸选在这个医院停留，恐怕是有人给了便利，让老爷子即便心脏病发，也得能到救治。

那个人，恐怕就是凌少效忠的人，这大概也是凌少拼命争取到的福利。

凌少知道我懂他，知道我能从焦尸上发现端倪，所以，他在争取福利时。偏向了老爷子。

我不怪他，我甚至很开心他这么懂我，很开心他选择了老爷子，让老爷子能扛过来。

我希望将来他回来时，我，宝宝，老爷子，所有的凌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我不能陪在他身边，与他并肩作战，共担风雨，那么，保护好照顾好我自己和宝宝，以及他的家人，这就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去吧，去送送他，我相信九泉之下，他一定还在记挂着你。”

老爷子眼眶红红的。短短一夜，他又老了好多，我不想让他操心，便轻轻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林少奶奶在和林家对抗的同时，有没有派人盯着我，保险起见，我不能露出一丝端倪，其他人眼中，现在的我失去了心爱的人，无论如何，都会想方设法去参加他的葬礼。

所以，就算我再不想去。我也会去。

出了门，看见三爷站得笔直的守在门口，郑大哥也上来了，守在边上。

我和三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藏得很深的关切，只那么一瞬间。我们不约而同的错开目光，再无交集。

出了医院，叫了辆的士，直奔城郊的公墓而去。

的士司机听说要去公墓，有些不高兴，大概觉得晦气吧，郑大哥什么也没说，拿出几张红票子甩了甩，的士司机立马笑得满脸褶子，一踩油门，车子往城郊的方向开去。

到了墓园门口，爱丽丝先扶了我下车。郑大哥付车费，的士司机满脸期待的看着郑大哥，谁知郑大哥拿了计价单一看，照数目给了他，一块钱都没多给。

的士司机脸色变了，直勾勾的盯着郑大哥的钱包，“你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

郑大哥面无表情的说道，的士司机这才知道自己受骗了，郑大哥从始至终就没说过给他额外的钱，他只是甩了一下红票子而已，司机自己想多了，怪不得别人。

的士司机自知打不过郑大哥，也不敢骂人，小声的抱怨了一句，就开车走了。

我这才发现一向面无表情，看起来很严肃的郑大哥，也有这么狡猾的一面。

“走吧。”

郑大哥接了爱丽丝的手。扶着我进了墓园。

这个墓园，是南都最好的墓园，凌罗葬在这里，赵老爷子也葬这，现在，假阿琛也葬这。

远远的看见一群穿着黑衣的人，围着一个墓穴，那便是我要去的地方。

郑大哥扶着我，上了许多级台阶，这才到了那里，凌太太一看见我，满脸憎恨。眼神狠得像是要吃了我，凌二婶死死拽住她，免得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冲过来给我难堪，也免得搅了‘凌少’的葬礼。

在其他人看来，凌太太大概也不想让儿子走得不安心，只是狠狠的剜了我两眼之后，便收回目光，悲痛的眼神落在棺木上，眼圈泛红，眼睛里都是泪水。

当工人抬着棺木放进墓穴时，凌太太突然挣开凌二婶的手，不顾一切的扑到棺木上嚎啕大哭，那悲恸的哭声，哭得在场的所有人潸然泪落。

我的眼泪也忍不住汹涌而出，我的指甲掐着手心，拼命忍着告诉凌太太真相的冲动。

我知道，她越悲恸，这戏便越真实。

可是，看她这么伤心，我的心也痛得不行，郑大哥搂着我的肩膀，生怕我撑不住倒下去。

凌二婶和凌玮拉起凌太太，凌二婶一直轻声安慰着她。

一抔黄土，隔断生死。

虽然明知这里面的人不是阿琛，我仍然心中难过，生命是如此脆弱，又是如此坚强，就好像石头缝里挣扎求生的小草，艰辛无比，也要长出叶子来。

黄土渐渐掩埋了棺木，凌太太的哭声断断续续，在场的宾客全都面色肃然，有人肃然中并无多余表情，有人带着哀伤。

熬了一个多小时，葬礼终于结束了，凌太太哭得两眼红肿，站都站不稳了，凌二婶一直扶着她。

宾客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凌家人。我，还有零零星星几个客人，其中一个站在不远处，冲我笑了笑，朝我走来，我也朝他回以一笑。

在这里遇见赵松。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故人相见，总有些话要说。

我站在台阶边等他过来，赵松怕我久等，加快了脚步，我回头朝我微笑，示意他不必着急。

他突然双目圆睁，大叫道，“罗艳，小心！”

我还没听清楚，就感觉被人用力一撞，那人的力气特别大。大得能撞飞一头牛。

我整个人往前摔去，郑大哥眼疾手快的拉住我，即便如此，我脚下一滑，还是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肚子痛了起来，我感觉一股热流涌出。顺着大腿往下流，湿了我的裤子，我伸手一摸，手上沾了透明中带点血丝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