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十几天前,我的小灰灰还摸着我的脸喊我妈妈,现在他竟然已经不在。
冷笑着,我慢腾腾地把余明辉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下来,我斜视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我这人就是眼瞎,也有点不识好歹,我从来不懂得应承别人的一番好心,让你见笑了。你去好好安慰你的小宁,毕竟她那么一番好心,就被我这么个狼心狗肺扔在地上践踏,这还真不好。你们可以继续站在这里好好聊,也可以回去隔着网络在微信上聊,更可以打电话好好聊,总之你们爱怎么样聊就怎么样聊,毕竟你余明辉,很快就单身了。”
“不要再跟着我了。”
说完这句话,我将余明辉最后一根手指掰下来,又拽着李菁一路狂奔跑到沙滩那边,我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停下来,一坐下来就直接躺在了沙滩上。
还好,余明辉果然没有跟过来。
李菁挨着我坐下,她沉默了一阵,缓缓说:“林四四,难受就哭吧。”
我侧了侧身去看她,扯出一个笑容,说:“我为什么要哭?小灰灰不喜欢我哭,他喜欢我笑。我以后得多笑点。”
李菁一把将我扶起来,让我坐好,她说:“你这样让我觉得很害怕。林四四,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能有轻生的想法,活着就有奔头,这是陈道伟说的,我觉得他说得对。”
我伸手随意抓了一根海草叼在嘴里,看了看李菁,我说:“放心,我不会去死的。有勇气去死,我还没有勇气活着吗?”
李菁哦了一声,她若有所思了一阵,看她的表情她的内心不知道纠结成了什么样,她过了半响才有些磨磨唧唧地说:“林四四,你跟余明辉之间有误会,还是因为小灰灰的事,你迁怒于他?”
我再一次回望李菁,淡淡说:“他不爱我了。”
大概是没有能提前预想到我会给出这么一句话,李菁惊诧地瞪大了眼睛,没多久之后,她说:“林四四,你要真的要跟他离婚?”
我点了点头,抓起一把沙子顺着风向扬了扬,淡淡说:“抓不住的沙,不如扬了它。越留恋什么,越像是在乞讨什么。”
我的话音刚落,李菁忽然伸出手来,一把将我环住,她抱住我,她的手按在我的头上不断地抚摸,她说:“林四四,想哭就哭吧。”
我安安静静地推开李菁,依然是淡淡的语气,说:“我没事。过一段时间就好了。现在我就像安安静静看一会儿海,看一会儿湛江的海。”
李菁沉默了。
她陪着我,一言不发地坐在海边,从热日当午,坐到夕阳西下,我站起来,她才跟着我站起来,我们踏着那些余晖,一路回到了那个让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庭院。
何思远丁展波曹佳颖萧炎他们几个人,似乎全混在厨房里面商量着咱们做饭,而余明辉在大厅里面走来走去,看到我和李菁,他迎上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我转过脸去,冲李菁说:“我想去老爷子的书房呆一下。”
老爷子的那个书房,那个曾经放满了来自世界各地各种名贵的刀具的书房,早在老爷子决意搬上去深圳帮着我带小灰灰的时候,被搬空了。那里就只有寂寥的沙发,和空荡荡的架子。
可我还是想去那里安安静静地待一阵。
因为我知道,这一次我离开之后,我没有任何理由再回到这里。
关上门,我在里面闭目静坐了不知道多久,何思远来敲我的门,她说:“林四四?吃饭了。”
我确实不饿,我也没有进食的冲动,可是我给大家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添一把。
在小灰灰出事的这几天里面,我得不到来自家里人一句的安慰,却得到这一群朋友在我身边,无限度地纵容我的脆弱和崩溃。我不该让他们再有更多的担心。
像个没事人似的,我情绪平静地吃完饭,又站起来主动去洗碗,何思远执意不肯,她可能怕我洗着碗的时候把碗砸了,拿个碎瓷片割手腕,她把我推出了厨房,又用眼神示意李菁看紧我。
晚上是李菁和曹佳颖跟我一起睡的,她们轮流不合眼看着我,而我一夜未眠,却拼尽力气装睡,一秒钟也没睁开过眼睛。
在回去深圳的路上,我抿着嘴看着路边飞驰而过,在冬天里面枯黄一片的杂草,可能是盯着同一个方向看得太久了,困意袭来,我靠在李菁的身上沉沉入睡。我一睡着小灰灰就入梦来,于是在这一段路程中我乐此不彼地一直睡一阵睡。
回到深圳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面,已经是晚上八点。
原本李菁何思远曹佳颖她们都执意要留下来陪我,在我的执意坚持下,她们才走了。走的时候,还叮嘱我想找人说话,可以随时找她们。我向她们道谢,待她们进了电梯,才慢慢关上门。
在大家都回归到正常的生活里面之后,在没有人围在我的身边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之后,我才发现,原来现在这个世界对我而言,真的是安静得可怕。
我推开了显叔和小灰灰住的那个房间,那些小灰灰一直喜欢的咸蛋超人掉得哪里都是,我蹲了下去,抱住了自己的肩膀,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不给小灰灰拿几个咸蛋超人?他会不会孤单啊?他会害怕的吧?我为什么要把他留在湛江啊?他肯定会怪我的。嗯,他一定会怪我。”
余明辉走过来,他蹲到我对面去,他望着我,说:“林四四,你不要这样。”
呵呵,我不要这样?
那我到底要怎么样呢?
被余明辉这句话拽回现实,我扬起脸面无表情地看他,淡淡说:“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不爱看,可以滚蛋。”
余明辉的手伸了过来,作势要拍在我的膝盖上。
我盯着他的手,冷冷说:“我已经说过,让你不要再碰我。”
突兀的,余明辉一把将我拽起来,他将我整个人环着禁锢到他的怀里,他的手下狠劲将我的脸按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他说:“林四四,求求你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你得好好生活下去,你得好好继续生活下去。生活还在继续,后面慢慢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如果我不是知道他不爱我了,那么在这一刻,或者他这样的安慰对我来说,还有那么一两毛钱的作用,可是当他不再爱我,当他把这一场婚姻当成一场难熬的责任,那么他所有在我面前表现出来为我好的样子,在我眼里就全成了同情和怜悯。
我讨厌同情怜悯这一类的感情。
这种感情最廉价最无用,最应该被狠狠剜下来丢去喂狗。
哪怕这些感情很活色生香,那狗狗也可能被辣出一番真心实意的眼泪,但对我而言,它已经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