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明辉的手扶在了我的胳膊上,他说:“林四四,你别闹了。”
说完,他把我的手拿下来,就这样越过我,慢腾腾地朝卧室那边走去了。
我转过身来,望着他的背影,我说:“余明辉,我们离婚吧。”
像是完完全全没听到我这句话那般,余明辉淡淡地岔开话题,他说:“林四四,你想吃什么早餐。我出去给小灰灰买个早餐,顺便给你带一个。”
我张了张嘴,正要继续自己的话题,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显叔把门敲得地动山摇,他的声音里面全是慌乱:“四四,明辉,小灰灰发病了,得赶紧送医院去。”
像是神经线被揪扯得紧绷绷的,又被突然松开一样,我整个人随着显叔这句话,双脚像是绑上了沉重的铅球,跌跌撞撞地扑到门边,疯了似的想要拽开门。
我的指甲顶在门板上,与门板强烈撞击在一起,最终的结局是我的指甲断裂,断裂处延伸到了皮肉上。
剧痛让我清醒过来一些,我拧着门柄打开了门,显叔抱着小灰灰,小灰灰满脸的苍白,白得吓人。
他的眼睛闭着,眼睫毛一动也不动。
哪怕这两年以来,我越来越多的经历这样的情况,可是今天的我显得异常脆弱,我一边示意显叔抱着小灰灰,我拿车钥匙去开车,还一边不断地哭着说:“小灰灰,你别吓妈妈啊。不要怕,妈妈送你去医院,小灰灰你不要睡着了啊,你不能睡着了,小灰灰,听到妈妈说话了没有。”
最后还是余明辉开的车,他不断地踩油门加速再加速,在路上飞驰着。
我则抱着小灰灰,他的脸色白得让我心慌,我的眼泪掉得到处都是,显叔不断地宽慰我,却于事无补。
在小灰灰被那些医护人员七手八脚地推进急诊室之后,我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和灵魂似的,贴在医院冷冰冰的墙上,闻着浓浓的消毒水味,漠然地看着头顶上那耀眼的灯。
显叔奔走着去给小灰灰办入院手续时,余明辉凑过来了,他挨着我,他的手伸过来,作势想要拉住我的手。
我慢腾腾地把头垂下来,漠然地扫了他一眼,我将目光落在他伸过来的这只手上,我冷冷地说:“你别碰我。”
却带着一丝执意,余明辉突兀地把我拽入怀里抱住,他说:“林四四,别怕,小灰灰不会有事的,不要怕。”
我现在确实很怕,我确实很需要一个支撑,可是我忽然发现,现在抱着我的这个男人,他无法再给我安心的感觉。
他越是抱我,他越是让我不要怕,我就越是遁入越演越烈的恐惧中。
他越是抱我,我兵荒马乱的心更空荡更支离更破碎。
像是疯了一般,我狠狠地推搡开余明辉,他一个措不及防,被我推得踉踉跄跄,后退了两步。
而我,则像一只受了伤在时刻防备着的小兽那般,我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我说了,你别碰我。”
在站稳之后,余明辉抬起眼帘扫了我一眼,他还想上前一步,却被我冷冽的目光逼视着,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他的表情停在欲言又止那里。”
我们就这样两相僵持地对峙了大概五分钟,显叔过来了,他凶巴巴地瞪了余明辉一把,又站到我面前来,他微微弓了弓身体,沉声安慰我说:“四四啊,别急,都是最好的医生,小灰灰没事,没大碍,你别着急。”
我将自己的手曲成一团,放到嘴里面咬住,我只有这样做,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在麻木中倒下去,就像是一团再也泼不上墙的烂泥那般倒下去。
就在这时,余明辉的手机响了。
他也爱用陈奕迅的歌作为铃声,那首《红玫瑰》,那要多残酷有多残酷的歌词,在我的耳边冲撞着。
从背后抱你的时候,期待的却是她的面孔,说来实在嘲讽,我不太懂偏渴望你懂,是否幸福轻得太沉重,过度使用不痒不痛,烂熟透红,空洞了瞳孔,终于掏空终于有始无终。
陈奕迅唱到这里,余明辉停止与我对峙,他把电话掐了。
可是,那铃声比我还固执,在过了几秒之后,它又咿呀地叫起来。
余明辉的手抖了一下,手机屏幕侧了一下,我那么漫不经心地一瞥,就看到了“坏蛋”两个字。
余明辉拿着手机走到了走廊那一头,他的声音依稀模糊地传到我的耳朵里面,温柔异常,他说:“我有点事在医院,晚点再打给你。”
过了一阵,他又说:“你先好好吃早餐。”
我的孩子正在急救室里面,情况未明,生死未卜,我的老公,我还深爱着的,无法一下子把他从我的心里面剜去的男人,他对着电话,温柔得跟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似的,对着赵小宁叮嘱,让她好好吃早餐。
也就在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毫不留情毫无怜惜地狠狠摔在了油锅里面,那种灼热的煎熬和疼痛,在持续了几秒之后,全部消失了。
被炸干了所有的激情涌动,耗尽了所有的前尘旧爱,心就死了。
用更大的力气贴在墙上,即使我穿着厚厚的冬衣,可是那些粗粝的墙,还是把我的后背磨得生痛,我却浑然不觉,拼命地想要寻求更多的痛来让自己的保持清醒,让自己不至于掉在任何一颗眼泪。
显叔看了看我,他又看了看不远处接电话的余明辉,他忽然大步流星地走上去,一把抢过余明辉的电话按了个挂断,他数落着余明辉说:“有什么事晚点再说不行?你过去陪陪四四,你看看她的情绪那么不好。”
显叔拽着余明辉走向我的时候,还在嗦嗦叨叨地骂着,余明辉沉默地听着显叔的唠叨,没有说话。
两个多小时后,急救室的灯终于关了,医护人员从里面打开门,那个头发半花白的医生走过来,他认识余明辉,他在余明辉的面前站住,他摘下口罩,说:“余先生,现在孩子是暂时安全了,可是孩子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我建议尽快安排心脏移植手术,就这样保守治疗下去,不是办法。”
我抬着沉重的脚挪过去,我仰起脸望着那个医生,我作势想要抓住医生的手,我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余明辉的手揪住了医生的衣领,他的声音缓缓传来:“安排手术。但是如果手术有一丁点的失误,我就把你这个医院给拆了。”
那个医生将余明辉的手摘下来,他面无表情地摘下的口罩团成一团丢到旁边的垃圾篓里面,他说:“余先生,我已经向你解释过,像这样的手术,在我这里,成功率是95%,手术成功后,不出现排异情况,后面好生照料着,孩子的基础无限。而按照你们现在这样保守地拖下去,那孩子只有死路一条。不是人人都那么幸运,能等得到供体的,既然你有这个资金有这个条件,为什么不去赌一把。我是个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你的心情我理解,你可以跟你的太太商量一下,做好充足的接受任何结果的心理准备,再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