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建文拼命挣扎甩开张明朗的手,提高声音就说:“卧槽!我根本不能忍了!如果我跟谢彩萍是个陌生人就算了!问题是这个姑娘前段时间因为一起出来吃饭我顺道送她回去,她左感激右感激,还说第一次坐那么贵的车,还说她努力挣点钱给她爸,等再老两岁就不卖酒了,回老家找男人结婚!为什么这些人渣要朝她下手!她的好生活还没开始过啊!“
然后,我看到罗建文突兀汹涌而下的眼泪。
这时,黄思敏忽然走上前去,一个扑上去抱住罗建文的脖子,放轻声音说:“别激动行吗?如果出了事非要以暴制暴,那么我们跟那些人渣有什么区别!人死不能复生,现在都需要冷静,还要通知她家里,还要帮着处理后事。冷静一下,别激动。”
而谢彩萍的丧礼,是三天后,在深惠路那边那个殡仪馆举行的。
可能是罗建文因着谢彩萍的悲剧,把那个场子结业了引起了那些同事的怨气,也可能是他们觉得来这样的地方晦气索性不来,那些以前跟谢彩萍相处不错的同事,愣是没有一个人能来送一下这个孤单单的姑娘。
她那个亲爸,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全身晒得黝黑黝黑,头发白了一半,在他来到深圳那一天我就把谢彩萍因为熬不住了,交到罗建文手上的银行卡与写着歪歪斜斜的密码的小纸条,完完整整地交给他了,他曾经一度哭得晕过去。
而现在,白头人送黑发人,他依然全程老泪纵横语无伦次,一直一直用着我听得模糊的方言说对不住娃,一直没让娃过过好日子等等,我看得揪心,听得心酸。
一直到遗体告别,我都还有些恍惚,觉得这是一场噩梦,说不定梦醒来了谢彩萍就起来了。
然而一直到最后,她终究没睁开她美丽的大眼睛再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
对周正明的恨意,就在这么一刻变得更是浓厚。
所有的新仇旧恨全部挤压在心口,却无法一下子找到喷发的突破口,我觉得我如果不加快脚步让周正明这个人渣受到应有的报应,简直对不起安安静静躺在我面前的谢彩萍,也对不起自己那些年在他的指示下,所有受过的屈辱和疼痛。
从殡仪馆里面回去没两天,我发起了高烧,根本一点胃口都没有,张明朗把上海的客户丢给林启程去跟了,他带我看了医生,医生在问了情况之后责骂张明朗不该让我一个孕妇去那些地方,张明朗其实挺无辜的,被骂成狗了愣是不敢吭声说我自己偏要去的,就一直被骂一直被骂,骂完了还得去赔笑脸,让那个医生对我上点心。
折腾得有点累了,我的眼前依然不断浮现谢彩萍的模样,越想越难受。
张明朗开着车,估计也不知道怎么样安慰我,只得沉默着,任由着我坐在那里发呆。
快到横岗的时候,他这才冷不丁地打破这份沉寂说:“陈三三,你肚子里面怀着娃呢,不能情绪波动太大了。这事我知道你不好受,但是你不能插手了,那些人根本就是禽兽,根本视人命就跟路边的流浪猫狗一样,你一点对付他们的心思都不能有,知道了没有!”
最后一句话,张明朗的声音徒然升高,我正在神游被狠狠拉回来,又是吓了一跳,只得硬着头皮说:“我知道了,别担心。”
是的,我是真的知道了,知道我之前有多天真。
我以为周正明再人渣也不过是盛德一个人资总监而已,他再牛掰也牛掰不到哪里去。可是我现在发现,他就是一个禽兽,还是一个手段狠毒的禽兽,我必须更小心翼翼一些,揪准了能把他一锅端的机会再下手,才不至于分了张明朗的心。
也怕张明朗因为我影响思考力,这段时间以来,我第一次那么温柔,扭过脸去冲他说:“我不会的,我会看在娃娃的份上安分一些,你别担心。”
张明朗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飞快地把车倒进停车场里面安稳停下,顺手帮我拉开安全带说:“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然后,张明朗买来的菜全给他放太猛的火烧糊了,他还给油溅了手,反正各种鸡飞狗跳。
经历了谢彩萍的事情之后,我之前对他所有的介怀全数烟消云散,我觉得我们还能这样好好存活着,还能彼此感觉来自对方的心跳,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了。
所以我的心就跟放久的香蕉一样,变得软软的,就想着让他再去买一次菜回来我给他做饭吃,最后他愣是不乐意让我动手,只得喊了外卖。
吃完饭,难得第一次我们两两依偎在沙发上面看电视。
看的是一部很老的电影,《天堂电影院》,从开始到结束都是各种剧情进度缓慢,然而我觉得这个片子不错,就一直盯着看,最后张明朗靠在我的肩膀上迷迷糊糊睡着了,一直一直往这边倒过来重重压在我身上,才打破了这样的气氛。
怕他冷着,我推了推他。
可能他是真困了,推了好几下动也不动,把我吓得半死,一个紧张赶紧拍他的脸,拍了两下他终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疑惑地望着我,他问:“怎么?天亮了?”
我瞪了他一眼说:“你连澡都没洗,亮什么亮,起来去洗澡,然后去盖被子睡觉。”
被我一骂,张明朗可劲老实了,赶紧爬起来,跑进卧室里面拿衣服去洗澡,我在外面继续看电视。
他带着一身水汽出来的时候,刚巧那个电影放到了尾声,我就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正打算去卧室拿衣服,张明朗奔一下进去翻了一下然后把衣服带出来给我,献宝地说:“陈三三,给你。”
那些甜蜜的感觉似乎复苏得更是茂盛了,我冲他莞尔一笑说:“嗯,我先去洗澡。”
推开卧室的门的时候,刚才看着不睡就要困死了的男人,正靠在床边上看书。
那张床是新买的,还是张明朗按照红树林那边的款式买的,也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哪里听来的那么多八婆的东西,愣是说家里有孕妇三天之内不能动床什么的,所以床一搬上来第一次怎么样放,现在就是怎么样,反正我看着像是有点歪的,他倒无所谓。
看是开了床头灯,我撇了撇嘴说:“那我关灯了?”
张明朗把书随手往床头柜那里一放,然后点了点头。
我关了灯,然后爬上床,钻进被子里面。
这段时间以来,我都是背对着张明朗而眠,而今天我迟疑了一下,终于转过脸去跟他面对面。
在黑暗里面,我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还有他的眉宇,已经他可能最近没睡好长出来的一小颗痘痘。
看了他不下十秒,他忽然突兀地睁开眼睛就问:“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
然后,他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忽然飞快地挪过来,伸手半环住我,盯着我就说:“陈三三,等过一段时间,我们就回湛江定居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