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时填报志愿，我可以如父亲所愿，报考一所师范类的中专并考取。做一个老师，是家人对我的最大希望，因为老师和医生，是农村仅能仰望到的，两个不用下地干活却能活的很好的职业。

但我没有填报，我在学校擅自填报了重点高中，其实我当时连上大学能干什么都不知道。

接到高中录取通知书后，我很高兴，他们没有很高兴，但都没有怪我，就是说既然上了就好好上吧。

当我成为村里第一个拿到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孩子时，他们终于跟我一样欢天喜地。

也就是那一天，母亲告诉我说，父亲在我接到高中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掉了眼泪，他想不通，我为什么连老师都不想当，却要去继续吃苦上学。

父亲在心疼我，生怕我留在家里跟他一样吃苦种地，他时时刻刻在盼着我能立刻走出去，高中三年对他和母亲，其实都是煎熬。

（16）我知道姐姐这次过来，不能改变任何事情，因此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那天照常下班，我也很快就到了家门口。在门口时，我能听到姐姐的声音，在那一刻，我不知道怎样去敲那扇门，更想不清开门后怎样去说这件事。

我没有敲门，而是匆匆逃离了那扇门，我要躲避起来了。

天快黑的时候，老婆给我打电话。我在街上正漫无目地的走，我挂掉电话，并关了机。

夜色四下弥散开来，我还在街上转悠，并像被什么牵引着又转悠回了小区。快到家里那栋楼时，借着惨淡的路灯光，我突然看到了姐姐，她在四下张望，我慌忙夺路而逃。

她看到了逃跑的身影，估计不敢确定是我，喊了一声我的名字，也跟在我后面跑了起来。

我的心无比狂乱，跑得像是想让自己飞起来，我知道早已跑出了她的视线，但我还是一直在跑，我觉得已经快把那条街跑到头了，我跑得快喘不过气了。

停下来时，我像拼尽全力的足球运动员一样，站在街头，用两手撑在大腿上，我觉得快虚脱了。疲惫让我脑中不再那么混乱，我能感到我好累。

（17）缓过劲后，我继续在街上转悠，很长久地转悠。

当时，季节上已进入春天，但夜还是冬天的夜，汗湿的内衣夹裹在身上，风一吹就全变成了寒意。

我冷得瑟瑟发抖，感觉支撑不下去了，路过桑拿时，看着依旧闪得正欢的灯光，这次我没有心情进去。

我走进小区，开门躲进了家里地下储藏室，那里总可以避避风头。

储藏室理所当然地脏乱差，堆满了似乎永远都不会用到的杂物。我简单整理了一下，收拾出一个能躺下的地方。

我把装修时用剩的木地板铺在最底层，然后把装冰箱的纸盒压扁铺上去，接着自己躺上去，拽过身边的废旧报纸和书刊，尽可能地把自己埋起来。

我灭了灯，睁着眼看储藏室内的漆黑一片，虽然依旧很冷，但我感觉自己快平静下来。

我在想，为什么自己昨天还睡在床上，今天就睡到了冰冷的地面上？那么明天呢，我的身体又要在哪里安放？

我突然又想到了那个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的车祸青年，那个红T恤，他到底死了没有？

（18）即使把自己埋起来，我还是扛不住储藏室的冷。

这也不奇怪，真要扛得住，以后被褥就全用废报纸做了。棉花就该让它们飘到天上，让世人在阴天的时候也可以看到朵朵白云飘。

我真得是扛不住了，抖落了埋在身上的报纸，我决定找一个银行的网点过夜，因为那里有空调。

很快，我就进了一家离得很近的银行自助服务区，空调真是让我觉得很温暖，忍不住想感谢党开了这么好的一家银行。

我蹲在银行的角落里无所事事，于是点了一根烟，当时已经后半夜，料也没什么人进来。

一边抽着烟，看着外面间或驶过的一两辆辆车，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就突然哼起了歌。

我喜欢听的歌很杂，但喜欢唱的歌，永远只是许巍、黑豹和张楚，那天哼的是张楚的歌，《上苍保佑吃完了饭的人民》。

“吃完了饭有些兴奋

在家转转或者上街干干

为了能有下一顿饱饭

天堂实在太高太远

眼泪眼屎 意守丹田

我们也只能表现得这样。。。。。。。。。。。。。

（19）哼着哼着，我的声音自然就高了起来，这也是我的一个习惯，也许是因为我所喜欢的歌都不大适合哼唱。

我大声地唱着：

“上苍保佑粮食顺利通过人民

不请求上苍公正仁慈

只求保佑活着的人……”

还没唱多少句，我就突然听到有个声音喊“里面的人请你出去”。

我吓了一跳，虽然带了个请字，但声音明显是丨警丨察围捕逃犯的声音，我有些纳闷，半夜唱歌也犯法吗？

楞神的功夫，我一边就去按开门的按钮，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根本就没人，两边也没有埋伏。

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回了里面定定神，接着唱。

刚开口，又听到一声“没听到吗，里面的人立刻出去”！

这下我搞清楚了，原来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我仰脸就看到了一个扩音器，镶嵌在自助服务区的天花板上。

那天我才知道，原来银行自助取款处不仅有探头，原来还是有对讲设备的。

（20）我就仰脸对着扩音器说：干嘛啊“

扩音器说：你在干嘛呢？

我说：没干嘛啊。

扩音器说：没干嘛你就出去。

我说：凭什么让我出去啊？

那时我火已经上来了，感觉今晚总算找到了个可以对着干一架的对象了。

扩音器沉默了下说：你再不出去，我们就报警了。

我也沉默了下，把中国的法律匆匆在脑中过了一遍，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怕的。并认定他们是拿丨警丨察来吓唬我。

怕我打扰睡觉就好好请我走，拿丨警丨察来吓唬我，我更加地感觉自己要充分发泄一下了，最讨厌的就是不好好说话的主。

我就不再管他，重新开始唱歌。

扩音器说：你再不走，我们真报警了。

我没理他，接着唱，而且故意又把声音提高到我不大习惯的高度。

扩音器沉默了。

完整地唱完一遍后，我又开始唱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