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蓁蓁有几分讶然，江启烨很少在公司过夜，不管忙到什么时候，他都会回老宅那边，就算那里有着他非常厌恶的刘人美那一家子，他也会秉承着耐性挨过那一顿全家人都聚集的晚餐。

贺蓁蓁和以往一样驾着一副墨镜从前台的办公室前经过，今天加班的人很多，但这一次，她们看起来都没什么时间交头接耳的议论八卦，全都埋着头盯着手里的工作。

前台是公司最活跃的地方，今天却变得反常的沉寂。

贺蓁蓁没在这上面多想，她上了楼。

伸手推开大会议室的门，门一打开，里头明亮的水晶灯的光线投射在她的墨镜上，有些反光，她微偏着头，随手摘下墨镜。

转过头来的时候，恍然对上那一双深邃的黑眸，她的心跳都变慢了半拍。

往前走几步，靠的他越近，心跳又开始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江启烨坐在圆形会议桌正对着门口的位置，他单手轻撑着下巴，极有深意的视线一瞬不瞬的黏在她脸上。

贺蓁蓁别开眼，轻咬了咬唇，让那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稍微的收了收。

她垂着眼帘，视线盯着脚下，步子却还是往那边走了几步。

“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贺蓁蓁听到江启烨沉冷的话语，抬眼看他的时候，刚好撞见他捡起桌上的文件，冲着她的挥了挥。

文件，贺蓁蓁盯着那份a4纸大小的白色文件看了两眼，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那该不会是离婚协议书吧。

像是要急于验证这个想法，她脑海里才冒出这个念头，便拔腿跑着冲着他面前，一把夺过那份文件。

心口的位置紧紧的绷着，一颗心像是被细细密密的网给束缚住了，她跑了一这小段后，胸口闷的像是喘不过气来。

以至于贺蓁蓁的气息有些急，停下来后，她便微张着唇，深深浅浅的努力呼吸着。

静寂的房间里，她的呼吸声，很沉重。

江启烨冷眼看着她这副火急火燎的模样，到底还是觉得她迫不及待翻开借款合同的动作非常的刺眼，残忍的话到了嘴边，毫不犹豫的说开了，“你就是再怎么着急，这份合同也是明摆着存在的，上面的数字抹不掉。”

他说这话的时候，贺蓁蓁刚好翻开那一份合同，大致粗略的扫了第一页。

这不是离婚协议书！

贺蓁蓁知道自己这是太敏感了，所以才会错误的判断了真实状况。

江启烨可是商人，商人可不是那么老实本分的。

她们家还欠了这么多钱，他是不能放过自己，至少得等到她们家的公司开始好转，正常盈利，有了偿还能力之后，才会签了离婚协议书。

她不是就他拴好这份债务的筹码吗？

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就是——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初他们登记之前，可是没有签婚前财产分割协议的，如果江启烨现在就和她离婚了的话，他名下的财产股份会分给她很大一部分。

“看到那上面有多少个尾数了吗，我还没有算利息，明天我就让会计给统计好。”

江启烨轻敲了敲桌面，那张俊脸上的张扬毫不掩饰，他扯了扯唇，嘴角的讥诮弧度很深刻，“我估计，你就是给我打一辈子工，到老的时候，都不能还上利息。”

贺蓁蓁对于耳边的冷言冷语充耳不闻。

她将那份文件从第一页翻到了最后一页，虽然每到每一页，她的视线都会在上线密密麻麻的条款条文里停留几秒。

可她却什么也没有看进去，因为她听着耳畔男子极尽嚣张的话，她忍不住的在想，江启烨现在该是一副什么样的狂妄表情。

贺蓁蓁将手里的合同封上，抬眼看向江启烨的时候，却没望见她想象中的江启烨该有的狂妄。

男子的眉眼很是沉静，嘴角紧紧的抿着，眼帘微垂着的盯着手机，视线都懒得在她身上看一眼。

贺蓁蓁将手中的合同重重的往他面前一摔，“你想怎么样。”

贺蓁蓁抱着谈判不能先输气势的心态，一只手叉在腰侧，借着那一点点高度差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江启烨从手机的那个界面里退出来，他将手机随手扔在桌上，视线往上，在瞥到她半叉着腰的一截白皙手臂时，目光仿佛凝滞了般，再也难以从那只手臂上挪开。

脑子里一闪而过某个画面，这样的她仿佛与多年前叉着腰看他的贺蓁蓁重合起来，叉腰的动作都是同出一辙，连臂弯的曲度看起来都差不了多少。

“你到底想怎么样？

一直到贺蓁蓁喊出第二句话，江启烨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哆嗦了一下，他才从过去的回忆里抽回神思，但却再也没把眼神往她身上瞟。

他硬生生的从那个臂弯里抽离开视线，紧绷着的嘴角微动，“想怎么样？拿它出来，暂时让你安分一点。从今往后，我说让你往西，你绝不能往东。”

江启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一如既往的寒凉，关键是眼神都没往贺蓁蓁身上瞄过一眼。

只让贺蓁蓁觉得他这句话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她很不重要的漠视和忽略。

贺蓁蓁微蹙了蹙眉，她收回叉着腰的那只手，在她自己没有察觉到的过程中，两只手交叉着紧紧的揪在了一起。

她低垂着头看了他一会儿，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面容，脑子里东想西想的开始走神，禁不住的就在想，他和季冰姿私底下相处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此刻般，冷着张脸，紧绷着嘴角。

这只是她宽慰自己的想法，过了一会儿，她又兀自摇了摇头，他们苟且多时，季冰姿又那么会说话，他们相处起来，肯定会融洽很多。

一颗心越想越乱，越想越烦，烦乱的再也理不清复杂事件中的思绪，贺蓁蓁微皱着眉，空洞的眸子一瞬不瞬的落在他面容上，都忘记了别开眼。

“眼神别往我身上瞟。”江启烨尾音落地的瞬间，贺蓁蓁掀开眸子往那里看去。

男子早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旁边迈了一步，留给她的是一个凛冽的侧影。

贺蓁蓁一颗心紧缩的又疼又闷，纤白的手指重拾起桌上的那份借款合同，她盯着他的侧影，眼眶又红有湿润，不知不觉中，手指用了几分力道，那份文件给弄皱了一个角。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江启烨侧立着的身影突然又转了过来，他眼神略带寒凉的撇了眼她捏的皱巴巴的文件，嘴角更深层次的抿了抿，眼角微斜的轻扫了她一眼，“撕了它都没用，这只是复印件。”

说完这句，他便一手插兜的朝着会议室外走了出去。

在那一扇门重重的甩上时，贺蓁蓁心底里积怨的恼火像是全都发泄了出来，她将手心里的那份借款合同如江启烨所愿的，给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