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我理解“后来”的难处,理解他对安全的考虑。虽然我心里对我们的关系是否需要安全保障充满了疑问。
我在中午休息的时间,遇到一个和自己聊得来的人,这在我看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虽然我心里喜欢他,我也感觉出来他也喜欢我。但是,我们谁都没有说出来,至少没有很明确地表达出来,尽管有时“后来”把话说得很直白,他希望可以和我的关系更进一步,但是他也很含蓄。他算是含蓄吧,他只是握住过我的手,只是紧紧地拥抱过我。其他的,什么都不曾做过。他不曾要求过,如果他要求了,我想我也会拒绝。当然或许,他根本就不想要求什么,他只是在聊天时开玩笑说要得到我。这个,只是一种男人在极度轻松的聊天状态下的调侃。他不会认真,我也不会认真,去想那些话后面的含义。
分手时,“后来”放开了一路上握在他手心里的我的手,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对我说:“记住,我会保护你。”
“谢谢。”我对他笑了一下,然后下了车。看着“后来”的车慢慢地开走,我静静地站在路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涌上一种说不清的失落。
太阳有些懒散,已经没有了耀眼的光,空中偶尔飘落下几片枯黄的叶。中国银行的门口,聚了三两个人,向经过的人,低低地说着什么。我绕到路的下面,避开那些人。我想静静地走这一段路,让自己的情绪能迅速地调整过来,但是失落的心一点点涨满,堵塞着心。我恍然之间意识到,或许和“后来”的聊天,已经不能像之前那么单纯了。
办公室里没有人,张雅不知道去了哪里。曹处也没有再给我指派工作。整个下午,我都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什么都没有做。我想起了春天的那个中午,和“后来”说的第一句话;想起了他和我提起过的他的两个情人;想起了他婚姻的不完美,没有孩子的遗憾和缺失;想起了他说他喜欢我,还有那句“这两天有没有想我”的疑问。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想起了现在还在我梳妆台的抽屉里静静地躺着的绿毒。想起了他新换的那个手机号码,那是他和以前的情人联系才会用到的。想起了他说他会保护我,但是会用残忍的方式。
阳光透过窗照了进来,光线下,是轻轻游荡的尘埃。办公室早晨刚刚被我打扫过,应该是干净而整洁的。如果不是阳光,或许我都忘记了尘埃是处处存在的。
杯中的茶,有些冷了。和“后来”认识后,他知道我习惯喝咖啡,而且是那种不加糖不加奶的苦咖啡,他劝我少喝咖啡,多喝茶。从那以后,我开始在上班的时候,沏上一杯茶,透过玻璃杯静静地看茶叶在沸水的冲泡下翻卷舒展,轻轻地啜吸,静静地品味茶的醇香。
“后来”还说让我有时间去考个驾照,这样,以后老公和我出去吃饭,也不用因为担心开车而不敢喝酒了,我说我笨,胆子小,他说他相信我,知道我聪慧。
“后来”不喝酒,他说以前喝得凶,后来就下决心戒掉了;他和我一起时不抽烟,他说他知道我不喜欢烟味,所以他就忍着。有时他也会小小地抱怨,说没有了烟,见面的情趣都打了折扣。
屋里渐渐昏黄,阳光在我静静的时候慢慢地退去了,我静静地想着,任着泪水轻轻地滑落。
(九十七)
我知道我不该流泪,在想起过去的那些时光时,我是温暖的。但是,泪还是轻轻地流了下来。心里一个声音说:“分手吧,这样很痛。”
我摇摇头,拒绝着心里的那个声音。可是那个声音很大很大,一遍遍地鸣响在我耳边,我知道,我无法让那个声音停止。我只有让它不断地响,不断地响,然后再拼命地拒绝。
我不想失去“后来”,不想失去每天中午的时光。我告诉自己,不再往前迈一步,在必须退步时,一直向后退,退到角落里,然后消失掉。
老公来了电话,说他晚上和老板一起吃饭,孩子让爷爷接,明天我们再一起去爷爷家,我说“好,知道了。”刚想叮嘱老公少喝酒,那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老公是个很简洁的人,每次电话,都是简明扼要地说完事,就匆匆挂断电话。从来不给我任何缠绵的机会,也不和我说热乎乎的温柔的话。
我理解老公工作忙,也体谅他不喜欢缠绵的温柔的心。很多时候,我只用“好,知道了,你注意”这样的话结束我们之间的通话。很多年了,一直这样。有时会奇怪,那个恋爱时还能煲一个小时电话粥的男人,去哪里了呢?
收拾了东西,锁了办公室的门,走出了已经静悄悄的大楼。几个处长的车,还停在院子里,我想,晚上他们也许都有应酬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晚上的应酬已经由秘密的转为了公开的行为,似乎下班回家,变得越来越奢侈和不可思议。
家里没有菜了,我知道回去只能吃方便面。这个深秋的夜,我将吃着方便面,独自一个人,等待。老公是肯定要在十二点之前回来的,不是我规定的,是他自己对我保证的。其实,我不太介意他几点回来,只要他不喝酒,开车慢点,我就不会去要求别的。对他,我还能要求什么?他是那种不会特别讨好女人的人,也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持他去讨好女人,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和一帮朋友喝酒,尽情地聊天。陪老板,陪客户,有时对他,其实是受罪。他说他无法尽兴。
“后来”也说和关系单位的人吃饭时,很难尽兴。他说在酒桌上大家很多时候是斗智斗勇,那种虚伪,有时让他厌烦,但是又不得不装作尽兴。“后来”说喜欢和三五知己,只喝很平常的纯粹的酒,只吃很家常的地道的菜,然后天南海北地聊,不用担心哪句得罪了人,哪句触犯了规则,哪句泄露了秘密。
我说“你想的太美好了,可现实不允许。”我从来没问过“后来”的身份,不是我不想问,不好奇,只是我知道,我问了,他也不会说。就像他从来不曾问过我叫什么,家在哪里住一样。他说,他只需要知道和他聊天的人,是“温婉”就行了。他说会在适当的时候让我知道他的身份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是适当。也许,永远没有合适的时间。
我说“现实不允许”时,“后来”发过来一声叹息,他说:“如果现实允许,很多事情都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我问他,什么事情,他只是说“很多事情,不能细说的事情。”我知道,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所以我选择了沉默,等着他说另一个话题。
永远是“后来”掌握着话题,而我,只能跟随着他。我从来没有一次,决定我们谈论哪个话题。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