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郁闷而已？也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咯，那我们就不说这些，好好喝酒吧。我跟你讲，晚餐时我就喝了不少酒，你可不要把我灌多了。”我知道他今晚无论如何是不愿把心事说出来了，要说的话，不用我讲，他早该说了。
“你会多？开玩笑。再上一箱也填不饱你。”
“靠，我又不是酒桶。”
两人边剥食着龙虾，边你来我往地干杯，亮子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大眼睛又泛出往日那种动人的光芒。
“哎，亮子，最近面馆的生意怎么样啊，本有没有收回来？”我没有提小曼。
“才开几个月，就想收回成本？照现在的样子，再过半年，也未必收得回本钱。”
“这边市口挺好的啊，怎么回事？"“市口是好市口，但你要看什么人经营。”
“你那几位老乡不都挺精的么？尤其是那个退伍回来的阿飞，很厉害的角色啊。”
“太年轻了，开始一个月还好，后来就开始三天打鱼两天筛网，今天高兴就开张接客，明天不快活了，干脆关门在家睡大觉，你说这样怎么成？”
“那你不说说他们。”
“说他们？就小黑那性格，你能说他吗？你要说他，他一张黑脸立马气得跟白纸一样。真的，虽说是老乡，不好处，做生意，合伙人要看好，不是说平时玩的不错的就能跟你一起做事。”
“那你准备怎么办？”
“就这样呗，能开几天，算几天。什么时候，他们说撑不下去了，那就散伙呗，我是不会主动退出的，毕竟是老乡，再说了，我出的份子也不多，就两万块钱。”
“你是把炒股的钱押上了吧？”亮子炒股。
“嘿嘿，最近股市行情不好，无所谓。”他自个儿干了一杯，嘴上的啤酒沫子像白色的剃须膏，他用手抹了一把说，“要光胡子了。”
几个月不见亮子，我还真没料到现在的他竟呈现出一副落魄之相，胡子拉茬，脸色焦脆。我断定这绝对不是因为面馆的事，这点钱并不在他眼里，但他向来和小曼情深意切的，能有什么事呢？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对亮子说。
“呵呵，是啊，你最近在忙什么，天天写你的黄色影评么？”
“没有，偶尔写，认识了一个女的。”我没提林兰是促销员。
“哦？长得咋样？”
“不赖，蛮性感。”
“进展如何？”
“八字不见一瞥呢，估计要花点心思才能上手。”
“哈哈！还有你老梅办不了的女人？不行你就写首诗给她呗，半夜，或者大清早，站在她家楼底下朗诵给她听，纵算是铁石心肠，也架不住这样肉麻啊。”
“说正经的，你别胡扯。”
“怎么不正经了，这事你又不是没干过？”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陈年旧事了，你还拿出来取笑我。”
“哈哈哈哈，你啊”亮子笑得有点凄惨，他似乎不是在笑我，而是在笑他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自我。
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时分，龙虾排挡的客人也渐次散去。秋天就要到了，凌晨的街头扬起薄薄的雾，一阵风过，裸露的胳膊竟有些凉丝丝的。
25、
我们回去的时候，天就要亮了，学校附近的菜市已经开始忙碌起来，菜贩子甚至将摊子摆到了道路上，一条大青鱼从鱼盆里蹦到了路中央，被一辆急驰而过的越野车轧得血肉飞溅。
我跟亮子说：“瞧咱们多像这些任人宰割的大青鱼，从自由的深河里捕捞出来，装进鱼桶摆到菜市里出售，到了饭店或主妇的砧板上，还在苟延残喘地乱跳，这还是较好的结局，起码实现了成为美食的生命价值，若是像这个不安分的家伙，则难逃死于非命的厄运。”
亮子苦笑一声，说道：“你丫脑子里进水了。”
我们没有再谈这些沉重的话题，而是折进菜市场后面的一条胡同里，找了家早餐店喝了两碗豆浆。酒喝多了，人异乎寻常地感到口渴。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们窝在寝室里昏睡，直至向晚的余晖斜斜地照到长桌的小圆镜子上，镜面恰好将阳光反射到侧睡在上铺的我的眼睑上。
我缓缓醒来，竟不知今夕何夕。
亮子也醒了，他睡在我对面上铺。我们爬到上铺睡的原因是避免来人打扰。其实就算睡在下铺，纵有拖拉机突突开进来，也未必能将我们吵醒。
“忘了跟你讲了，今晚老板要请我们吃饭。”亮子对着我说。
“为什么请吃饭？”
“实验室刚申请了一笔500万的科研经费，老板高兴得不得了。像咱这样光报项目却鼓捣不出任何成果的实验室，能搞到这么多钱，你说还有天理么？”
“天理，天礼，就是天天送礼。知道么？”
亮子不由长叹一声：“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兄弟，此话不假。在世风的狂日之下，不仅人心不古，慢慢的，连阴茎都不举了。”
在故事的开头部分，我曾提到自己几乎没踏进过教室一次。某些高校的研究生就是这样练出来的：研一时跟导师见过几面，在后来的日子里，就慢慢忘记导师长什么样了，甚至别人问起他（她）的性别时，还要仔细考虑一下。你说这滑稽不滑稽？
我必须告诉你，这一点也不滑稽。我们的导师大人是很忙的，除了在学校担任教授，自己还经营了一家公司，太多的钱等着他去赚，哪有时间顾及到你？这样也好，大家都生活得很惬意。
亮子偶尔还会到教室睡睡觉，所以他知悉了老板今晚安排了饭局。
我逗亮子：“嗨，兄弟，要么你跟老板提议一下，叫他照顾照顾面馆的生意，今晚大伙去‘四禾’吃板面算了。”
“靠，我是乐意啊，人家伍总乐意么？”我们老板姓伍。
“也是，半年请我们吃顿饭，总不能请吃面条吧。”
很幸运，晚上见到伍总时，我还能一眼认出他，没喊错人。伍总邀了几个朋友，有教授，也有生意场上的；还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看得出来她和老板走得很近，吃饭时就坐在老板旁边，还一个劲给他挡酒。
亮子一晚上闷闷不乐的，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要是在往常，他一见到剁椒鱼头，肯定是欢喜得不得了，再大的烦恼也暂时抛掷一边了。他的眼睛老是盯着那个女人看。女人的脸本来很白，喝了酒后双腮像施了胭脂，她根本就不把我们这群伍总的弟子放在眼里，而是和伍总的几个朋友打得火热，觥筹交错之间，只听到她略显沙哑的性感嗓音在几个肥头胖脑的家伙当中荡漾，伍总对这样的场面很满意，挥起手，示意我们也要积极参与，主动出击。
我们这几个老板的得意门生，傻逼一样，个个拼了命一般频频向郎教授，胡教授，朱总，牛老板敬酒。一边敬酒，还一边背祝酒词，惹得我们敬爱的导师笑得合不拢嘴。
“诸位，我的学生个个都是人才吧？中国的教育就应该向这个方向靠拢，酒桌教学，现场传道，这样才进步得快，迅速适应这个社会的迫切需要。你们说是不是，啊，是不是？”
人人都表示赞同，尤其是那个牛老板，拍着胸脯打包票：“伍总，这些人才我预定了，等一毕业就到我公司报到，年薪十万，绝对十万，一个子儿都不少。”
这时，我发现亮子和那个女人都不见了。
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