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我发现这很滑稽:一方面,我怀着极大的偷窥欲想知道亡妻和另外一个人在床上是如何翻云覆雨的;另一方面我又必须对这种聆听倾注着最大的容忍度。
我必须容忍,甚至得纵容,纵容这个年轻人,直至他得意忘形而不能自已,那时候,他才有可能说出他在正常状态下不恳说出的秘密。
“在此之前,我从未和一个比自己长五岁朝上的女人上过床,我像所有年轻人一样,虽然怀着对年长女人的向往,却在按部就班地和自己的同龄人打情骂俏。我一直有个女朋友,不过这没什么可讲的。”我真希望他讲一讲呢,但他话锋一转,“和她做爱的感觉非常棒,我说的是你——,哦哦,你懂得的。她很饥渴,虽然只是每周一次,但每次不把我榨干她是不会罢休的,她的身体并不像她的年龄那样老,甚至可以说还很年轻,每次当她背着身体翘起屁股坐在我肚皮上时,我都以为自己是在和一个活力四射的年轻人做爱,在性爱方面,她还保留着日常生活中女强人的姿态,喜欢在上面自己掌控,你肯定知道她的身体有多潮湿,高潮之后,我的肚皮上全是汗液和她的水儿——”
“打住,别讲了,我喝口水。”我不想看他的眼睛,默默端起杯子,抽干了那杯中物,很遗憾,那不是酒,当然,那不可能是酒。
“想必是惹你不快活了吧?”他倒是很直爽。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如我所预料的放射出洋洋得意,但在我的逼视之下,又隐隐吐露出以示抱歉的做作的不安。
153、“她其实没有你认为的那么老,就像你所看到的那样,她实际还很年轻。”我好半天纠正道。
“她洗完澡总会在镜子前转过来转过去地照,收腹提臀,两只手捏着屁股上的肉,自言自语:若是我能克服地球的引力就好了。我安慰她,已经够挺了。我说的是实话,有那么一点点下垂纯属正常,你觉得呢,那么丰满的屁股和乳房,它们能像球一样标准的圆?做爱之前她是从不洗澡的,但我却必须得洗。她洗澡总在一场大战之后,洗完基本也就当我不存在了,她聊她的天,我睡我的觉。第二天,我们一起在九点钟醒来,这个时候偶尔也会再来一次,但很少,她说她讨厌闻别人刚醒来嘴里的气味。”
“你们是怎么交易的?你前面说过,你是为了钱才和她走到一起的。”我故意指出他们之间不过是在做一笔交易,假此平衡心里头愈演愈烈的嫉恨。
“她很大方,但不会像大家平时买东西那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往我的银行卡里打一笔款子,数目可观,足够在赌场混一个月。你知道,我需要钱,即便后来我对她的身体渐生厌倦,但因为除此并无其他收入来源,还是按时按质地去交差,呵呵呵——”他自嘲地笑笑,又点燃一根烟,在床头上靠正了,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地吸起来,看样子似乎沉浸到对那段不劳而获的时光的回味里。
154、其实说他不劳而获也不妥,人家毕竟是立过汗马功劳的。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我对亡妻炽热的情欲爱莫能助,有人挺身帮忙自然是好事,就这个角度而言,我应该感激他才对。在丈夫永不知情的情况下,妻子的婚外情未必不是维系家庭和平的一剂良药。
“直至现在,我还无法相信她死了。那么多激情燃烧的夜晚,我们都平安无事,要说暗藏杀机,这杀机也只会来自于你,当然咯,你是不可能对她下手的,你的剪刀只会捅向我,但这个我一点也不担心,对于她而言,你这个丈夫基本形同虚设,虽然,虽然——”
“虽然什么?”
“她是很爱你的,她在睡梦中都喊着你的名字,否则我也不可能知道你叫M,多少回,我被她大声的呼喊惊醒,转身看她,她双手挥舞,泪流满面,你知道么?”
我看着这个年轻的男人,他的目光在两天不到之间发生了本质的变化。此时此刻,这双昨天看上去还阴冷可怖的眼睛竟变得澄澈而忧郁,如同一面湖水,将他过去所经受的一切映现出来,久久不能消逝。
可以肯定,他说的都是真的。亡妻若不对我有情,又怎会心怀那般的恨?
但这一切都已成故事,纵然这位讲故事的人换做一位煽情的演说家,也已无法掏出我悲情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