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我们选择了公共浴池，并排靠在池沿上，水温很不错，刚刚好，能催人昏昏欲睡。

其实我一丁点睡意也没有，有种超越预期的兴奋，我原以为这个人不可能这么快就让我介入。他紧闭双眼，很享受的样子，裸露在热水之外的身体挂着汗珠，皮肤光滑，泛着健康的色泽。他的裸体并不像穿着衣服那样看起来很瘦削，相反，甚至是强健的，肌肉的线条非常之美，令我这个渐渐迈入中年的男人颇有些艳羡的妒意。

“这儿给你的感觉如何，当然，公共浴池都一个样，不过，也许在你看来，这儿还是有些不同的，尤其是现在。”他的话总让我觉得有些言外之意。

“还好，水温适中，看起来也挺干净。”我看着他慢慢睁开的眼睛说道，他的睫毛很长，隔着腾腾的水汽，如刀般冰冷的目光渐变成忧郁的虹彩。

他冷冷地干笑了两声：呵呵，你知道我所指并非这个。

“哦，你是说，在第一次赌博并且成为不小的赢家之后，来此处泡澡？”

他没做声，又闭上眼，将整个身体包括脑袋都浸入了热水里。

148、我等着他浮出水面。

慢悠悠，他将头探出来，摆动着贴在脑门和面颊上清秀微长的头发，水滴四散，溅到我的脸上。

我揩了揩被弄湿的脸，问道：我说的对不？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说：我早就认识你，我觉得你盯上了我也绝非一个偶然。

话题意外地被他打开了，并且显得有些令人费解：他早就认识我，那他应该是知道我和亡妻的关系了，或者更深一点，他亦知道我和小米的关系。

“那你为何还要配合我？”我没有表示出应有的惊讶。

“还有必要再继续遮掩下去么？人都已经死了，况且，我看你也并非睚眦必报的家伙。”看来他是受过一定教育的，这么古老的成语，我已不会在平时使用到它。

“是你报案的。”没有必要将两个问题都抛出来，可以将小米的事暂且放一放。

“嗯，这个你知道。

149、“这个你知道。”他停顿了一会，接着说道，“那天凌晨三点，我从赌场出来，其实当时并没想去她那，我有许多选择，可以回自己的住处，可以找个澡堂像这样泡一泡然后睡到第二天中午，还可以逛逛烟柳巷，但不知为何，当我走到深秋的街道上，一阵冷风灌来，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寒颤之后，我便不由自主招停一辆的士，往风凌苑去了。风凌苑，我每周按时去一次，晚上十点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哦，想起来了，那天本该是我如期和她幽会的日子，我为什么没去呢？许多事就是这么凑巧发生了，我已经厌倦了和她的关系，加之手头上正好不缺钱，你清楚，很大程度上，我是因为钱和她走到一起的，我没有收入来源——”

他侧过脸看了看我，似乎想从我的目光里探寻到一丝鄙夷或者愤恨之色，但我没有，我的目光阴沉而平静。

我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池子里的水都快凉了，我们开个房间吧，那样会舒服一点。”

是的，偌大的浴池里就剩我和他，人们都去了休息大厅或者包房。

到莲蓬头底下冲洗了一番，二人便走到更衣处穿上浴袍，其间我给浴场经理打电话要了个标间。

“还要VIP88？”

“标间，睡觉的。”

150、房间里的空调已经开好，暖烘烘的，他很满意，又让服务生送来夜宵和饮料。

“要不要来点啤酒？”他问我。

“我戒了，你可以来点。”

“我不喝酒。”

等服务生退出去，我们都喝了点饮料才上床，夜宵一点没动。

我听他继续讲自己与亡妻的故事。

“我的表达能力有限，可能说得比较乱，但听明白不成问题。到风凌苑大概是三点半，我在电梯里一边抽烟一边想她睡了没有，她告诉我她夜里总失眠，我觉得她应该还没睡，她有QQ夜聊的习惯，经常我们做完（说到这，他又侧脸看了我一眼），经常我们做完，稍事休息，她就撇开我，一个人上网聊天，我看得出这是因为她空虚无聊，她大概只是身体上需要我，我并不能填补她空落落的灵魂，我甚至在出电梯时便听到她在和陌生人聊天时不自觉发出的放荡笑声，呵呵，你也许对此一无所知，许多丈夫并不了解自己的妻子，我习惯性先敲敲门，没有反应，我有她家的钥匙，轴开了，客厅里还亮着灯，我叫了声，没人应，进了卧室，天啦，第一次见到死者我如此惊慌，你见过她死去的模样，浑身是血，到处是伤口，我呆了半天，紧接着我想也没想，就关上门跑掉了，到了大街上，我抱着棵树弯腰呕吐，但什么也吐不出来，我拼命让自己镇定，掏出手机打110报案。其实现在想想，她死了，就这么回事，反正每个人最后都得死，从前，当她尖叫着从我的肚皮上瘫倒下来，她也许正觉得自己跟死很近或者说与死无异。”

说到此处，他嘎然而止，仿佛自己光滑的肚皮上正瘫倒了在一个放纵之后虽生犹死的躯体。

151、他呼吸有点急促，这样的回忆让他的心脏不堪重负。

我将搁在床头柜上的饮料递给他，他一股脑儿倒了下去，像在痛饮一杯悲怆之酒。

等他放下杯子，我问道：你能告诉我的，也就这么多了吧？

“还有什么你更想听的呢？”我知道这不是他的真心话，他清楚自己刚刚所说的一切其实是我早已经知道的，只不过没有那么细致具体而已。

“随便说点什么，反正也不困，你就当坏坏旧吧。”

“烟还有么？”

“有。”我特地多备了一包，在浴袍的口袋里。

“不介意吧？”他轻轻叼了烟，点上，递给我。

“呵呵，这没什么大不了。”

“应该没什么病，当然了，倘若去体检，估计我又是另外一个人了，就我这样的生活状态，延续下去，到老时，也许都等不到老，医生会开出一个单子，前列腺癌了，肾结石了，肺结核了，甚至老年痴呆，成天嘴边挂着口水，像我整天躺在床上的外婆一样。”他摇着打火机，给自己点了一棵烟。

“你们一周一次么？”我引着他切入正题。

也许是时间呆久了的缘故，之前他近乎恶毒的目光现在看来也不那么瘆人了，甚至泛着年轻人特有的幼稚的光芒。

“是的。该怎么说呢？她在床上的时候，或者说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应该和平时是判若两人。”提到自己和我亡妻的性事，他有点洋洋得意起来。这一点，让我心底陡然滋生一丝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