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我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但他突然停顿不说了,而是打开烟盒又掏出两棵香烟,要大家都续上。
他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翻了翻,又合上,这才又重新说道:不要以为我们没做工作,关于你的亡妻,我们早已作过调查,我指的是出事之前,你应该清楚,任何一个上了规模的洗浴中心我们都是记录在案的,像西施浣这么高档次的地方,呵呵,我们能不关注?
丨警丨察的话又让我一愣,不过这倒跟那晚对上号了,难怪门口停着她的别克?但是,三年不见,她为何摇身一变,就成了洗浴中心老板呢?
“老M,xx在跟你结合之前有婚史吧?”
“怎么可能?这纯属胡说八道!”我终于忍不住了。
“你不要激动,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并非什么有面子的事,但事实情况如此,你没有必要否认。”
“胡说八道!”我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又补了一句。
“来,你自己看看。”他打开合上的文件,指给我看一页有关亡妻婚史介绍的档案,那上面分明写着三年前她在山西太原市民政局登记结婚,一年后离了,接着就是几个月前和我的再婚,“看清了吧?她的前夫叫J,但这个人是做什么的,我们没来得及调查,不过有一点我们知道了,西施浣就是在他们离婚后很快从J的名下转到你妻子名下的。”
“剪刀。”我立即想到那把剪刀。
“你说那个作案凶器啊,对,是一把剪刀,产地太原,这种并州剪,在我们这儿是不多见的。”
某些事的发生,看似偶然的巧合,实际上都是在一个你无法想象的因果关系之内的。
一切都非常明了了,我在自己的脑海里飞快地勾勒出一整轴关于她这几年来的生活画卷。
111、“凶手是个女人,这是毫无疑问的,没有哪个男人穿着36码的高跟鞋去作案,这也是凶手唯一的疏忽之处,她留下了鞋印。老M,以你一个侦探小说作家的敏感和锐利,你说说,她的作案动机何在?”丨警丨察将问题抛给我。
“是个熟人,目标并非谋财,从下手之狠判断,是一个对她怀着深仇大恨的熟人,说真的,我对自己的妻子根本不了解,我想不通她会有什么仇人,难不成是生意上的伙伴?”
丨警丨察惊诧地望着我,但很快像是猛然醒悟了一样说:“呵呵,这也正常,像你这样需要自由创作空间、沉浸在自我里的小说家,对身边的人,尤其是最贴近的人,知之甚少,并不奇怪。”
“我必须得提醒你,我算不得什么小说家,我只写过一本破烂故事书。最好不要将这方面的事反复地拿出来谈。”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是情杀?你的崇拜者应该不在少数。”
我突然大笑起来,紧接着陡地站起身,说:我得料理妻子的后事了。
丨警丨察的目光变得异常隽永,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老M,一个男人,当自己并不热爱的妻子突然从世界上消失了,他是不是会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112、“我不知道。”丨警丨察这句相当尖刻的话叫我呆呆站了半天。
“好吧,去料理后事吧,马上那个报案的小伙子还要过来录几个口供,我没时间陪你去了。”他撇过头又对旁边埋伏在电脑前的女警说,“小张,你配合死者家属一下。”
女警很干练,必要的程序很快走完,现在就剩让妻子的尸体入土为安的事了。
我的岳父母还是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哭得昏天暗地。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他们只有这么个女儿。我劝慰他们,案子过不了多久就会查清的,一定会还xx一个公道,况且xx也留下了血脉,咱们还得好好抚养小家伙。我在他们面前承诺会做他们一辈子的女婿。他们一定是认为我比他们更伤心绝望,为了反过来抚慰我,他们几天后拭干了泪水,整天木然地坐在卡卡的摇篮边。我还要处理亡妻的很多遗留问题,没太多时间去陪伴他们仨,便临时找了个保姆,照料他们的日常生活。
一个星期过去了,那个有点神经质的丨警丨察约我出去喝一杯,我在电话里问他案子有没有什么进展,他说见面细谈,我抱歉地表示酒已经戒了,他感到吃惊,说一个作家不喝酒哪会有写作的灵感。我笑笑,答应他见面谈。
他挑了个相对安静的中餐厅。在卡座间坐下,我们先是默坐着抽烟。
“怎么样了,案子?”我首先打破沉默。
“还没有太大进展,报案的小伙子一再表示,他对你妻子一无所知,仅仅是偶尔在一起过夜,案发那晚,他在酒吧喝多了,凌晨四点钟赶到风凌苑你妻子的家中,敲门很久没人开,就自己用钥匙开了门,你妻子给了他一把钥匙,接下来的一切,你可以自己想象了。”他见我脸色悻悻的,就稍微停顿了一下,“你不必往心里去,反正你们几乎不在一起生活,况且这类事现在多不胜数。”
我笑笑,没事。服务员拿来单子,问点些什么酒菜,我们各自点了菜和饮料。他要了一瓶半斤的二锅头,我要了一杯现榨的橙汁。
“真戒酒了啊?不过戒了也好,时刻保持清醒。我每天都是喝一点的,这习惯已经保持十多年了。唔,对了,xx的前夫,我们也调查过了。”
这是我很关注的事,所以放下手中正在喝的茶水,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他原是马鞍山人,一直在太原做煤生意,赚了一些钱,但他的主要资产还是来自他已故的父亲。和自己第一个妻子离婚后,紧接着和xx在太原结了婚,但出于某种原因,一年后又离婚了。分割财产后,xx就回到了这里,做起洗浴中心老板,购置了几套房产。从此,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这是那个J说的。不过看J的样子,凭我做丨警丨察的直觉,他似乎不是个欢喜对男人说谎的人。四十多岁了,还像个花花公子,我可不讨厌花花公子,他们虽然为非作歹,但实际很讲义气。我们现在的想法是,是否有可能是J的前妻在实施报复,因为xx夺走了自己的丈夫。当然,这‘夺走’两个字也只是猜测。关于自己和前妻的感情经历,J只字不提。”
丨警丨察说到这里,我觉得自己和他的推断,已基本吻合了。
113、“J有没有说他和XX离婚的原因?”
“没有,他只是说这是家里人的原因,几乎跟他没太大关系,而且看他的样子,他不太想说得更清楚一点,我也就没继续深究。”
“那你有没有提及xx再婚的事?”
“提了,他淡淡地问了句婚后你们过得怎么样。因为这涉及到你的私生活,我也就一句话搪塞过去了,我说不是很清楚。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我说到xx再婚的时候,才抹干了自己眼角的泪水,呵呵,老M,看来他比你对xx有感情啊。”
我要问的话问完了,服务员也上好了我们点的菜。
丨警丨察打开二锅头;我从盛满新鲜橙汁的玻璃杯里拿出吸管,我素来不习惯用吸管去喝饮料。
114、等他喝到酣处,我问道,能把J的联系方式给我么?
他眯了眯那因为小而愈显得目光锐利的眼,说,你要J的联系方式做什么,你觉得他会跟你交流得更深么?
我心里也没底,但是总得试试,毕竟我们有着共同的联系,现在这个联系的实体没了,但却得到了永久的抽象存在。
“好吧,给你他的私人号码。有什么新的发现,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我,哦,对了,我想去私访一下J的前妻,不知你可有兴趣同往?”
他定定地看着我,似乎非常确信,我是一定会答应他的这个邀请的。
是的,我早有这个打算,丨警丨察不邀请我同往,我也会独自去的。
此时此刻,我和这个颇有点神经质的丨警丨察,差不多已经建立了某种类似于友谊的同盟关系。我们相互望一眼,就基本读懂了对方内心在想什么。但是,坐在我面前的这位朋友,他无法窥探到那些在我心底沉寂了很久的东西。
如今,它们又被翻出来,像浮上一层乳白的有毒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