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尸体慢慢被翻转过来，我闭上了眼睛。

“是你的妻子XX吧？你确认一下。”一旁的丨警丨察提醒我。

我的视力很久才恢复正常，眼前仰躺着的前女友嘴巴还呈现出力不从心的呼喊状，我头一次看到一个死人竟将生之欲望表现得如此强烈，但她已经活不过来了，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利器，腹部上也明显可见被刺了无数下。

心紧缩了几下，手指着胸口的利器问身旁的丨警丨察（他也许是法医）：那是什么？

“一把剪刀，从胸口往上刺去，刺得很深。”丨警丨察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他们肯定觉得我的反应太过平淡，仿佛是在看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尸首，“你确认死者是你的妻子？我们从她的手机里获知她最后想拨出的一个电话是你的，名字是老公M(听到这三个字，我的心又猛地紧缩几下），但没拨出去。”

“是她。”

“你们感情如何？”他忍不住在谋杀现场就开始对我进行审问了。

“一般，”我对他看了一眼，又问道，“谁发现的？”

“哦，一个年轻男人，今天凌晨四点报案的。”

104、她死了，我现在才确确实实感受到她已经死了，她那血肉模糊令人不忍卒目的躯体已经被丨警丨察抬走了。

你说，一个人死了，她的尸体该属于谁呢？

我突然奔出去，大喊大叫起来：你们这些混账，你们要把她抬到哪里去？

丨警丨察拦住我，说：先生，你冷静点，我们自有处理。

我的前女友，她在活着的时候，我没有想过要怎样占有她，而如今她无缘无故被人捅死了，我却想占有她的尸体。我和丨警丨察扭打起来，他们又上来两个人，终于将我制服在那里一动不能动。

他们对我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着料理她的后事以及配合整个凶杀案的调查，要不，你跟我们一道回警局吧，我们录几个口供，哦，时候也不早了，还是明天吧。”

他们似乎一点也不急着侦破这个案子，有人凌晨4点就报案了，午后他们才通知死者家属到犯罪现场，而且看起来好像刚刚开始处理。

我突然想到卡卡。我一边走一边想着卡卡妈妈没了。卡卡还不到一岁，妈妈就没了。我的卡卡。我哭起来，泪水很快铺满一脸。我找不到电梯。人都走光了，楼道里空荡荡的，我能听到耳朵里嗡嗡的声音仿佛在整个楼道里回响。要不要把这件事立即告诉他们呢？我的岳父岳母身体都很好，他们大概可以承受，卡卡还不知道人死了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两个老人又如何能接受这个骇人的事实呢？难道他们从老家搬过来，就是为了更近地迎接自己女儿的死？暂时还是不要说，反正，她现在也很少去看他们。

有人上楼了，我把她吓了一跳，但很快她镇定下来，说：“是你亲戚吧？我就住在他们对面，昨晚是感觉动静不大对，但我老公的呼噜声太大了、、、真惨啦，不知谁那么狠毒？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好端端就、、、，你别太难过了，你要下楼吧？电梯在那边。”

她大概是见我满脸泪水，便猜我是死者的亲戚。“他们对面”，难道她不是一个人住？算了，不想了，我要去抱抱卡卡。

105、半路上有同事打来电话，紧接着H也打来电话。信息传播得真快，现在大概全城的人都知道了，那么估计我的岳父岳母也知道了。我叫出租车司机把车开快点。

“有急事？”他搭讪道。

“老婆死了。”

他看了我一眼，立即缄口不敢再说话。

到了他们家，我是低着头进屋的。岳母问怎么今天过来了，我说想卡卡了。我拼命忍着没有掉下泪来。

“卡卡在睡觉，喏——”她指指客厅茶几边的摇篮。

我没有立即过去，而是进了洗手间。

镜子中的自己眼睛红红的，神情呆滞。

岳父问晚上在不在家吃饭，正好早上菜买多了，足够一家子吃。

我拧开水龙头装着洗了把手，说：“好啊。”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没了。也许在晚上7点35分的本地新闻上能看到，那个点，我一定得紧握遥控器；也许明天的报纸上也会有，不过他们都没有读报的习惯。但无论如何，他们迟早都会知道。让噩耗来得再迟一点吧，让他们再多享受几天安详的日子。

我洗好手，在卡卡的摇篮边坐下来。熟睡的卡卡鼻息平静，粉白色的小脸上漾着甜甜的笑，在梦中，也许她的嘴里正含着妈妈带来的糖果。

上帝，我怎能忍住自己的泪水？

106、7点35分，我把频道锁定到中央五套，一场不疼不痒的国足转播。

夜里我没回去睡，就躺在卡卡摇篮边的沙发上。半夜她吃了一次奶粉，解了两回小便，我都伺候得很好。我想，以后，我一个人也能带好她。

阳台的窗户敞开着，日渐萧瑟的秋风吹进来，我担心卡卡冷，又给她加了一床薄薄的毛毯。

睡不着，亡妻那最后的形象不自觉又浮现在眼前，其实这形象一直都在，只是这个时候它显得那么清晰，那么触目惊心。我望望周遭，黑漆漆的，阳台上晾晒的几件衣服在随风摆动，其中或许还有一件是她留在这里换洗用的吧？

是谁呢？到底是谁要对她下毒手呢？我竭力回忆下午在现场获知的信息，那时间我的脑子是懵的，几乎无见无闻，她死前的面孔占据了我整个意识。凶器好像是一把剪刀，对了，是一把剪刀，深深地扎入胸口，腹部也有伤口 ，可见凶手对其怀着莫大的仇恨，她能和谁有仇呢？从她邻居的话判断，事情是半夜发生的，谁半夜能进她的房子呢，一定是熟人，唉，我一点也不了解她，她好像还不是一个人住，对了，报案的是个年轻人，想必就是这个人在和他同丨居丨吧？这点也不难理解，我已经不能再给她任何身体上的愉悦了，剪刀，熟人，同丨居丨，也许公寓里的监控可以解释这一切。我的脑子里反复盘桓着三个词，剪刀，熟人，同丨居丨，剪刀，熟人，同丨居丨，剪刀，剪刀，剪刀、、、一把从太原带回来的磨得乌亮的剪刀，难道、、、？这不可能，毫无理由作这种联想，从逻辑上也讲不通 ，唉，还是睡吧，明天就知道了，公丨安丨调出监控，凶手无所躲闪。

卡卡翻了个身，嘴里咿呀了几句，又安静地睡去。

她真的死了么？在深夜里，死亡又变得那么不可信，或者说，死神跟我们每个人都那么接近，我们的灵魂都像鬼一样在暗夜里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