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和若美不是夫妻,直到现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和若美依然不是夫妻。对于许多已经步入婚姻殿堂的人来说,婚姻似乎就是爱情的坟墓。可是,你们的爱情毕竟还有安息之处,可我和若美的爱情呢?
它死无葬身之地!
有些时候,我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是喝了一些酒——比如说是现在。不算多也不算少,身体有些难受,躺在床上睡不着。因此就爬起来继续回忆过往。每一次这样的时候,我都觉得2003年期间的那段过往很不真实,至少不是生活的常态。生活的常态是我们劳碌着,或者无聊着,很少去思想什么。但2003年不是,我很清闲,但也很沉默。仔细思考过很多东西,但最终都没得到什么明确答案。我的心情因此很复杂,正解应该是我干出一些疯狂的事,甚至是变态的事儿——我了解我自己,更何况这些疯狂和变态的事我又不是没干过。但事实我并没有干,上帝那时候在整个人间安排了一场疫病,把原本混乱的世界一小块一小块的隔离和割裂。我很幸运,和爱我的若美在一起,而且是多年的重逢,空间的变化和时间的混乱让我一下子好象脱离了凡尘,我也一下子了却很多欲望和挂念。甚至我曾经想过,如果我能够珍惜这样的时光,我很可能会因思考而入定,因入定而得道。这很可能,因为不少佛主都是在大悲大喜之时突然大彻大悟。而我的那些时光很符合这些特征。
我之所以要书写这些,是因为在我和若美重逢的日子里。在若美知道我的生命中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女子洁婷后,我们真的去过一次寺庙,而且若美还向一位高僧问了姻缘。
那是石宁很有名的一座寺庙,平日里香火繁盛。但那时,由于疫病猖獗,佛门真正成了一块清净之地。
那天若美打进寺门开始,就一座佛像接一座佛像的跪拜,我没和若美一起拜,我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甚至大胆的和神灵对视,一点也不景仰,一点也不心虚。我想,神灵不会如世人想象的那般庸俗,至少它不会因为你的不敬而对你产生报复之心。因为如果仔细观察每一座佛像的面容,你会发现他们似乎面无表情,又似乎蕴涵着千万个表情,这说明,佛其实活在你的心中,你认为佛是什么样的,佛就是什么样的。这好比我们的生活,如果你足够简单,那么生活也会变得简单。如果你思想复杂,那抱歉,生活会比你复杂若干倍。
若美并没有因为我如此的散漫的态度表现出什么不满,或许她觉得这样的表现原本就属于她那个心爱的林。当然,我也不会对若美的虔诚横加干涉或指责。每个人都有自己最神圣的信仰,破坏这个信仰,罪恶等同于摧毁一个灵魂。
那天若美在参拜完神灵后又和我一同去后殿拜访了一位高僧。看得出,若美和这个高僧很是熟稔。若美要求他帮忙卜上一卦。挂象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但高僧的话语我还能记得个大概。因为我从小到大,也因为心生好奇或被人生拉硬拽的算过几次命,但却从未听过类似那位高僧的解语。
高僧说:“天人不语,老僧也无可奈何——此卦非卦像,非天象,实乃女施主心像。施主心像自明,老僧也不必多说。”……
我其实很盼望那个老和尚能多说几句,因为若美、我、老僧三人中,他们都知道这种心像是什么,惟独我不知道。我不仅不知道心像,甚至我都不知道若美所问的姻缘是指谁和谁?若美和我?还是我和洁婷。
当然,也有很多时候,我并不疑惑。因为我把自己变得很简单,几乎是处于无思想状态。比如说,若美在忙晚饭的时候我都会在厨房里帮忙。每一次,若美都会赶我走,让我去看电视或者上网。但我不,我说:“若美,我需要劳作,在这种劳作中我更会得到幸福和快乐。”于是常常是这样,在厨房橙黄色的灯光中,若美静静的切菜,而我在一旁默默的帮忙。有一天忙完这一切开始吃饭的时候,若美说:“林。”我说:“嗯”。若美说:“我一下子好失望,怎么饭这么快就做完了?”我疑惑:“怎么了?”若美说:“你不知道,每一次我在静静的切菜,而你在一旁默默的帮忙,我们谁也不说话,但是静默中,那简直把人要融化掉的爱在空气中默默流淌,我盼望手中的菜不要切完,就这样切下去,哪怕切一辈子。真的,那种心动让我简直喘不过气。”
我一下子楞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若美,任由心中的阵痛和幸福一起猛烈升起。真的,我无法对若美说些什么,若美说的对,爱是在空气中流淌的,很多时候,声音显得很多余。
……
大地上吹起暖风的日子里,我和若美这样的平静日子已经进行了一月有余。若美怕我在会感觉到无聊,提议开车陪我出去转转。其实我一点也不闷,我似乎更喜欢呆在家里。但既然若美提出来了,我就也没去反对,毕竟,对于出去转转来说,我并不感觉到厌恶。
若美开车的时候,喜欢开着天窗,让风呼呼的吹进来。我不知道若美为什么喜欢这样,我没问过——年少的时候我们喜欢去追问很多“为什么”,现在年纪大了,我不敢再去追问了,因为很多时候,我就是在这样不停的追问自己的时候开始迷茫。
我们去的是石宁城外不远的一个乡村。然后我们在乡村旁的公路上停下来。4月,稻田里已经布满了翠绿的禾苗。风从远处吹来,禾苗就轻轻的俯下身体。这样的景象会让我跳下路基走到水田边,静静的看一会禾苗上飘动的风。我也会拾起一个土块仔细端详,然后用手指把它捻碎,轻轻的把它撒在水中——场面如同空旷的天空下,一个庄稼人在碧绿的稻田中劳作一样恬静。但此刻我的心潮澎湃。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我看到庄稼长得好就打心眼里高兴。这种高兴能让我的心境突然开阔起来。无边的稻田有多大,我的心境就有多宽广。当然这种高兴还来自于,我知道我还没忘记自己还是个农民。
于是我想起了一个开心的事儿,就拍拍手上的泥土返回若美的身边。我说:“若美,你还记不记得咱高中时流传的一个笑话,赵小波——好象就是你们七班的吧——和几个人星期天去钓鱼,路过一片麦田,吃惊地大声说:‘这是谁家种了这么多韭菜啊’?!”
若美就配合的笑笑,说:“我也不一定能分得出来。”我说:“咳,是哦,等我们的下一代恐怕连什么是庄稼什么是杂草都分不清楚了。”若美听完后,没说话,在想着什么东西,然后很无奈的笑了一下自己的思想。对我说:“林,这里像你的老家么?”我说:“不象”,我指着远处的村庄说:“到现在我们的村子还没有一幢楼房,你看他们都是二节楼,三节楼了——咱们那儿有比这破,比这穷很多。”若美说:“嗯——我以前经常一个人来这里的,我常常把它想象成是你家乡的样子,其实我一直很后悔,当初在平山的时候没去你家乡看看。”我说:“没啥看的,和平山的其他农村没啥区别,再说你这样想过了,就更别去看,看了会失望。”若美说:“嗯,不去看,以后这里我也不会来的——其实我挺傻的,明明知道这里不像,还是要问你,我不该问的。”说完,若美转身往车上走,嘴上还在重复“我真不该问的”。
那一天在回去的路上,若美几乎都没说话,我知道,若美在感伤着她破碎的梦想。这让我很后悔当初脱口而出的那个“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