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即便我心情再败坏,晚上回来我还必须照顾病榻上的洁婷,洁婷的脾气说来就来,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劈头盖脸的说我几句。但我必须无条件地选择忍耐。因为和洁婷比起来,我受到的伤害明显不值一提。于是在外人面前看起来,我似乎很正常,但事实上,我很压抑。压抑的都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真的,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自己那时候挺可怜的。
恰巧的是,那段时间安妮的心情也大败。因为她无意中发现和她谈婚论嫁的男友竟然是一个有家室的人,而且儿子都8岁了。于是我们两个极度郁闷的人开始变得同病相怜、无话不说,甚至安妮连自己痔疮犯了这样的事情都会跟我说。
当然,更经常的不是我们一起说话,而是晚上一起H,一起去逃避生活中的烦恼和郁闷。这让我相信男女之间真的有纯友谊的存在。因为即便在H的性起的时候,我们都没在对方身上燃起过性欲。当然,这不代表我没有性欲,因为我又带过那个酷似景佳的女孩去了几次酒店。是的,直到今天我都很奇怪一件事儿,为什么那段时间我每天都点相同的女孩。后来这成为我证明自己是好人的证据之一,因为即便是对待妓女,我的感情依然专一。
对了,虽然那时候我和安妮无话不说,但有一个问题我从来没问过她。那就是,她在H得性起的时候,是找谁来解决的?
洁婷的身体渐渐好起来了,可她精神上的创伤似乎压根没有愈合,或许她对命运如此迅速的变化也有点措手不及,因此她开始变得很自闭,甚至是很自卑。因为她常常会追问我一个问题:“你不会有点嫌弃我吧?”在得到我否定的回答后她依然不放心,还要和我做爱来证明。那一夜,洁婷选择了关灯,而不是惯常的灯火通明。当我亲吻过洁婷想爬在她身上的时候,洁婷却背转了身体跪在床上说:“用这种姿势吧。”是的,洁婷那一夜摆出了她深恶痛绝的、她比喻成像狗一样的姿势和我做爱。她在黑暗里悠悠的说:“即便你不嫌弃我,我也开始嫌弃自己了。”这让我那一夜不得不借口上厕所吃了一颗催情药了,因为我真的怕自己会不争气,怕自己那怕是最微小的反常都会伤到洁婷脆弱的自尊。
那天最后的结果是,春药让我那一夜雄壮异常,但我却丝毫体验不到做爱的快感。
2003年的3月我被上帝为我精心设计的人生故事彻底折服了,当我和若美爱得感天动地的时候,上帝残忍的把她从我的生活中夺走。而现在,当我快把这段感情遗忘,决定和洁婷牵手白头的时候它却再次让洁婷离我而去,让若美回到我的身边。
当然,我更应该去感谢上帝。2003的3月里,她让我遇到了张若美,在此之前我曾经无数的想过她,很期盼她能够再次出现,可是终究她还是没能出现在我的眼前。而若美真的站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血流满面,并没有想她,我想的是被撞坏的保时捷会让我赔多少钱。和若美重逢固然值得庆幸,但这并不是我要感谢的重点,我要感谢上帝的是,它依然延续着我这个美好的梦,因为若美并没有变,至少那种当年的感觉一点都没有变。这十分难得,因为人生常常是这样,某个人活在我们的梦中,她很完美,完美到我们一想起她都感觉到很甜蜜。然后我们盼望着把一切的想象变成现实。可当一切都成真的时候,我们却发现事情远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甚至开始后悔实现这一切。因为,它代表着我们人生中惟有的几个梦想又少了一个。那年我已经25岁,人生的梦想已经很少很少了,我保存了这个对若美的梦想,后来上帝又帮我把它实现,而且,直到今天我回忆起这一切,依然觉得这是很美好的一件事儿——这样的故事我真的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还要感谢的,是非典型肺炎。这种传染病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我已经记不得了,我也没必要去清楚,我只需要记得那年的春天大家都很恐慌就可以了,大街小巷上每个人都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狠不得自己与世隔决。因此原来的熟人这样一包裹起来就谁也不认识谁,不会有什么交流和谈话。这让我很喜欢,因为世人也开始无法认出已经落破的我,更因为它为我和若美提供了呆在在朱雀湖边别墅里的理由,我们几天几夜都不出门,仿佛这个世界都不存在。
其实我很想对我最后一段天堂般的日子大书特书。但所谓的天堂并非是你想象的金碧辉煌或者衣食无忧,如果看官你是这样想的,那很抱歉,我必须告诉你,你所想象的东西其实和地狱很相似。因此我写地狱的时候,我文思泉涌,而写天堂的时候,我费力的找了很久,觉得值得书写和炫耀的似乎也只有一点——它很干净,也很简单。
故事写到这里,若美这些年的过往似乎应该成为书写的重点,可我仔细考虑过后决定把它放弃,因为那些过往是人间,和我现在写的天堂格格不入,如果我固执的要去写,我想一定会对若美的现实生活有所伤害。更何况,即便是我不去考虑若美,我依然无法去下笔。您知道,流芳百世的作品宏扬的都是“真、善、美”。但抱歉,这不是我的生活,在我生活的这个小世界里,如果你想追求真,那它一定不是善的。我所认知和经历的,总体来说是真恶而不是真善。如果你想追求善,那更困难,因为这等于让我的故事失真,让我去描写伪善。至于美,我千八百年前就交代过,我的“美学”其实压根都不配及格。
2003年的3月我住在了若美的家里,那时我脑袋上的纱布已经不带了,而且耳后的伤口也已经结了伽。正常的选择是我应该回到我那50-60平方米还要还房贷的小屋里,但若美依然认为我有轻微的闹震荡,因此固执的把我留在了哪儿,我也没拒绝。反正外面闹非典,我似乎也有避难的理由。更何况,重新回到那个孤独的世界里,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那段时间我是这么过的,白天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在院子两棵大树下吸烟,眼睛眺望着远方,但我看到的不是我的未来,却是我的过往。我不伤心,也不开心,只是那种感觉很让我喜欢。若美此刻会在电脑旁忙她自己的东西,有时候,她也会站在窗前看我,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能察觉,然后我回头对若美笑笑,若美也还我一个浅浅的笑,然后那张笑脸就在我的视线中消失。
下午的时候,我会在客厅的沙发上半座半躺的看电视,若美也会隔一会就出来,静静的站在我的身后,如果我不想说什么,可以什么也不说,完全不会尴尬。如果我想找个依靠,也可以双手向后抱住站在我沙发后面的若美的腰,然后把头努力向后枕在若美的胸怀里。若美此刻不会反抗,但也不会迎合。我很怕若美会走开,我说:“若美,让我就这样躺一下,好舒服。”若美说:“嗯”。很多时候,我就能这样如婴儿般地睡过去。
夜晚的时候,我睡在二楼的客房里。在飘着淡淡香气的被窝里我反而睡得很不塌实,甚至睡不着。我常常会想这间房就是若美平时睡的,否则被子上不会有我这样熟悉的味道。后来有一天我问过若美,但若美的回答有点让我失望,她说,除了保姆,没人睡过那个的房间。这就让我在夜晚若美关了她的房门后我一个人面对自己的时候觉得这个世界很不真实,我觉得外面似乎没有发生非典,这只是我欺骗自己的一个方法,而且我可能也没遇见若美,而现在的生活,仿佛也不可能发生在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