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的低语像如同利刃，生生地将她的身体劈开，淋淋的，僵硬在那里，再也无法动弹。

看着病床~两颊瘦削进去，才几个小时已经憔悴得五官变得锋锐的男人，唐棠心仿佛有几十只手同时掐着一样，绞痛得厉害。

他撞死了她的父母，她不应该、也不能在这里，可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她的身体根本主不听使唤，站不起来，更没办法离开。

病房里的其他三个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父母被最亲密的枕边人撞死，唐棠没有直接动手杀了赫连战止，送赫连战止到医院，还留下来陪着，已经是忍着常人所不能忍的痛了，他们不能因为赫连战止的情况不好，苛刻地去要求唐棠把父母的事翻过去，跟赫连战止在一起。

没有人说话。

病房内一片死寂，除了赫连战止沉重的呼吸和不成句的低喃，再无其他。

官隽看得压抑，胸口堵得慌。

官知行和官冰焰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三个人对看一眼，无声无息地退出病房。

走到门口的时候，官冰焰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X市那边的医院打来的，唐青怡的主治医生。

唐棠在留家属联络方式的时候留了自己的号码备用，官冰焰是知道的，也将X市医院的号码存到了通讯录里，免得到时候看到陌生号码拒接，错过重要的信息。

看到来电显示那一瞬间，官冰焰脑第一个浮现的念头是：唐青怡出事了！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这个节骨眼出事……

官冰焰黛眉一下子蹙了起来，拿着手机准备找个安静的角落去接听。

刚转身，被官隽攥住了胳膊。

“隽？”官冰焰愕然地回头，不懂官隽这是什么意思。

官隽回头，看了雕像般呆坐在病床前，一动也不动的唐棠一眼，压低声音，“在这里接吧，唐青怡没事，是我给X市那边打了电话，让医生在唐青怡醒来后，给唐小姐打个电话劝劝，唐青怡是唐小姐最信任的人，算改变不了事实，给点心理安慰也是好的。”

官冰焰半信半疑地接起了电话。

连招呼都没打，唐青怡已经率先开了口——

“冰焰，唐棠她……还好吧？”

官冰焰回头，看了失魂落魄，茫然得像个无措的孩子的好友一眼，语气沉了沉，“……不好，孟竹影……”

官冰焰大致将这阵子发生过的事说了一遍。

唐青怡听完，沉默了。

久久后才沙哑地开口，“我能不能……跟唐棠说几句话？”

“等等。”官冰焰走到床畔，手机递到唐棠的面前。

唐棠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回过神来。

看了正在通话的手机一眼，摇头。

她现在很乱，脑子乱，心也乱，没办法接电话。

官冰焰直接将手机塞到她的手里，“X市那边打来的。”

唐棠听到“X市”太阳穴不安地跳了两下，涌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唐青怡出事了。

没有犹豫，猛地攥紧了手机。

官知行给赫连止开的药有助眠的效果，半瓶药下去，赫连战止的烧退了些，也不再像刚才那样辗转无法入眠，每隔一会儿会做了恶梦般难受地叫出声来。

此刻的他，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唐棠轻轻地把被捏红、麻痹的手抽出来，起身去了阳台，语气焦急，“医生，我堂姐她没事——”

“唐棠，是我。”唐青怡的声音从线的那端传来。

唐棠愣了好几秒，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姐，你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了，是骨头刚接，不能做太激烈的运动，需要再卧床十天关个月。”唐青怡回答，次的坠落事件，摔断了她几根肋骨，右腿也粉碎性骨折，身体几乎跟娃娃一样残破不堪，所幸的是，没有伤到内脏危急到生命，算是不幸的大幸。

听到唐青怡没事，恢复状态挺不错，唐棠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原处，“你好好休息，出院的时候我过去接你。”

唐青怡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握着手机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唐棠，我听冰焰说……你打算跟赫连战止离婚？”

唐棠一震，猛地攥紧了手机，声音干巴巴的，“冰焰她……怎么跟你说这些？我的事你不要管了，好好休息……”

“你真的打算跟赫连战止离婚？因为伯伯伯母的事？”唐青怡打断她的话问。

“……”唐棠拿着手机的手又攥了攥，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姐……他……是三年前撞死爸爸妈妈的人……”

“伯伯伯母的事与赫连战止无……我的意思是赫连战止应该不是故意的……你跟他认识相处那么久，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他不会无缘无故伤害别人的……”唐青怡差一点脱口而出唐志明夫妇对刹车做了手却，算没有赫连战止，也会有别人，开着有问题的车子，唐行朗夫妇根本不可能活下来。想到再怎么样唐志明夫妇都是生她的人，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离婚的事，你先别急着做决定，冷静一段时间再说……”

唐棠以为官冰焰将赫连战止有障碍性人格分裂症的事告诉她了，没有多想，低声道，“姐，你好好养伤，我跟他已经没办法——”

“你别冲动地离婚！”唐青怡突然提高音量，喝断了她的话。

没料到唐青怡会突然吼自己，唐棠愣住，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姐？”

“总之你别急着离婚！你别急着离婚！你别急着离婚……听到了没有？”无法将唐志明夫妇私下做手脚害唐行朗夫妇的事说出来，唐青怡只能不断地重复一样的话，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引起了唐棠的疑惑，她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才重新开口，“我的意思是，伯伯伯母的事给你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力，你现在不是冷静的状态……我以前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在冲动的状态下做任何决定吗？人在冲动的时候最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你先别跟赫连战止离婚，可在分开一段时间，让自己好好地冷静一下，再做决定。”

“姐……”唐棠张口，想说算再给她三年五年冷静，也改变不了赫连战止撞死她父母的事实，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唐青怡却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等我回S市？等我伤好了回S市，你再做决定好不好？唐棠，当姐姐求你……”

“姐……”唐棠的手越握越紧，她不知道唐青怡为什么要这样替赫连战止说话，是受了官隽他们的拜托吗？

目光朝病房看去，看到官隽他们站在赫连战止的床畔，每个人都神情凝重。

病床的人沉沉地睡着，脸色雪白一片，仿佛被抽光了全身的血液，看不到半点血色。

搁在床沿的手无意识地摸索着，好像要找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