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战止看着她黑白分明、丝毫不知情的双瞳，胸口像被几十只无形的手掐住，几乎透不过气来。
攥在她胳膊的手微微用力，他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声音刚才又沙哑了几分，“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伤害了你的家人，你会怎么办？”
伤害了她的家人？
唐棠一怔，第一个在脑浮现的，是唐青怡瘦白的脸，和虚弱的样子，以为赫连战止指的是唐青怡，摇头，“堂姐的事和你无关。”
“和她没关系。”
和堂姐没关系？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唐棠又怔了。
她的家人那么几个，弟弟躺在医院里跟赫连战止没有任何关联冲突，除了堂姐，还有别人吗？
忽然脑灵光一闪，唐棠想起唐志明夫妇——
次在医院大闹之后，他们没有再出现。
还以为那两人讨不到好处放弃了，原来是赫连战止把人看起来了。
说那样贪婪自私的夫妇，怎么可能会突然消停。
唐棠嘲讽地扯了下唇，“唐志明夫妇不算我的家人。”
她不过是倒霉地跟那对贪婪自私的夫妇同姓，又倒霉了有点血缘关系，心理，唐棠早不承认那样的人是亲人。
“要是他们冒犯你，可以不用留情。”
那对夫妇早该受点教训了，她碍着堂姐和他们长辈的身份才没有对他们做什么，只是偶尔装神弄鬼吓吓他们。
不过那对夫妇很没有底限，只要对自己有利的事，他们绝对不会考虑面子，怎么下作怎么来，赫连战止把人抓起来看了这么久，梁子怕是已经结深了。
唐棠不用想都知道，那对夫妇一旦被放出来，会闹成什么样子。
一个赫连盛远够麻烦了的，再加唐志明夫妇，她怕赫连战止会应接不暇。
想了想，开口道，“算了，你还是别跟唐志明夫妇一般见识了，他们是无赖泼皮，一旦闹起来，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跟疯~狗没什么两样，你还是别招惹他们了，省得烦。”
黑瞳闪了闪，赫连战止垂下眸，唐棠的话让他想起三年前的受害者家属。
哪怕他当时是失控的状态，两条人命，这么大的事，对方竟连句问责都没有，主动要求私了，拿了钱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此再也没有出现……
同样的贪婪，同样的自私自利。
双方相似到了这个地步，赫连战止已经不怀疑，自己三年前撞死的人是唐棠的父母，而拿了钱跑掉的是唐志明了。
攥在唐棠胳膊的手紧了紧，他薄唇微微一动，欲说点什么，想到事情挑明的后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说不出口。
赫连战止不敢告诉唐棠，自己是害死她父母的凶手。
他害怕。
害怕将事实说出来之后，唐棠会调头走，从此跟自己撇清关系，害怕会因此把她推回到沈延熙的身边……
活了二十多年，这是第二次，他产生害怕的心理。
第一次，是母亲自杀身亡的时候……
唐棠不知道他心里扭曲痛楚的拉锯纠结，继续道，“赫连战止，你别关着唐志明夫妇了，关久了他们要狗急跳墙的。被疯狗缠不是什么好事，把他们放了吧。”
赫连战止沉默了下，“放了他们会再跑医院闹事……”
唐棠当然知道，唐志明夫妇一旦获得自由要闹事，但赫连战止自己都麻烦一堆，她不想再给他增加负担，“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关着他们，那两人的脾气……真的让人一言难尽，惹了，你一辈子都会甩不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唐志明夫妇是疯狗也好，泼皮无赖也罢，赫连战止都不关心，也不在乎，更不会怕事，他有的是方法对付那种耍横的无赖。
但那对夫妻是唐青怡的父母，而唐青怡，又是唐棠放在心、为数不多的家人之一……
蹙眉沉静了两秒，赫连战止还是打了个电话，让保镖把唐志明夫妇放了。
当然，放之前，必须给点小教训，警告他们不准再接近医院，否则绝不轻饶。
唐棠见他真把人放了，松了口气，“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吧。”
赫连战止没动，“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唐棠怔了两秒，才想起他刚才问了什么，“我说了，堂姐的事和你无关，是我自己误会了。至于我弟弟，都在医院躺了三年了，你哪有机会伤害他？”
“我是说如果。”他坚持要问到答案，黑眸直勾勾地看过来，深沉如海，仿佛要把她吸进去一般。
唐棠胸口发滞，不懂赫连战止为什么这么坚持，心底掠过一抹不太好的感觉，但那感觉消失得太快，快得她来不及捕捉。
赫连战止幽深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过来。
唐棠知道，自己要是不回答，估计两人会一直这样僵下去，只好开口，声音低低的，“父母三年前发生了意外后，我在这个世，剩下君泽和堂姐两个亲人，他们对我非常重要……”
唐棠没有直说伤害了唐君泽和唐青怡她会怎么做，但她沉下的脸色，绷紧的身体，却已经将内心的想法表达得很清楚了——
她绝不会放过伤害家人的人。
尽管早已预料到会这个答案，赫连战止的心还是狠狠地往下坠去……
唐棠不知道赫连战止心所忧，只当他情绪低落胡思乱想，笑了笑，声音前所未有地轻柔，“时间真的不早了，去休息吧。”
赫连战止垂下眸，最渴望的温柔在眼前，他却觉得重如泰山，无法承受……
揽着唐棠将她抵在门近二十分钟，赫连战止才缓过来，听话地回床~躺下。
唐棠替他盖好被子，关掉大灯，床头灯的光调至最弱，在床畔坐了一会儿，看着赫连战止闭疲倦地双眼，才轻悄地起身。
刚站起来，被猛然睁开眼的赫连战止攥住了手腕。
“你要去哪儿？”他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显得格外清晰，沙哑得像没安全感的孩子。
“我去收拾一下，血腥味太浓了……”唐棠看了门口散落一地的消毒棉花。
赫连战止看看门口，再看看她蹙紧的眉，迟疑了一会儿，松手。
唐棠又替他掖了掖被子，才起身去收拾。
温暖的气息一下子远离，赫连战止哪还有心思睡，干脆坐起来，靠在床头，定定地看着。
当唐棠提着垃圾袋走出卧室，被走廊灯光笼罩的瞬间，赫连战止眼前突然恍惚，看到了一道异的光亮。
是唐棠的父母！
两人站在的光晕里，等待着唐棠走过去，告诉她，自己是三年前车祸的凶手！
赫连战止心猛地一沉，跳下床快步地追去！
唐棠顺着楼梯往下走，想着煮点姜汤带去。
赫连战止在阳台吹了那么久的风，身又有伤，不预防一下，她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