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呆呆地望着赫连战止爬满寂寥表情的俊脸久久，没动。
无声的静默压得人浑身不适。
唐棠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脑子却一片空白。
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见到男人的眼泪，而且这个男人还是素来强势，残暴起来分分钟能把人弄死的赫连战止……
本来，她没有安抚人这方面的经验，更何况现在面对的还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大男人，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皱着鼻子纠结了好一会儿，她才有了动作。
极度僵硬地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另一只手缓缓地抬起来，在半空顿了许久后，还是落下，机械般生硬地轻拍他的背，“喛……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说哭哭呢？拥抱的时候没控制好力道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用那么在意啦！再说了，我是难受了一下，人还好好的没缺胳膊也没断腿……行了行了，我没怪你，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因为病情控制不住情绪才那样的别难受了哈……来，快把把眼泪擦擦……”
赫连战止看着递到面前的纸巾没动，黑白分明的双瞳一片幽暗，掩在浓密的睫毛下，看不出心底在想什么，但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
那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低气压迫得唐棠本七八下的心愈发地不安，强作微笑的嘴角开始僵硬硬抽搐，心里暗暗地叫苦。
都把话说到那个份了，赫连战止还是这个样子，她真的没招了啊。
没有人说话，车厢又一次陷入安静，呼吸和心跳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车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唐棠憋得不行，生出一股干脆走人的念头。
事实她身体已经本能地往边在挪，手也背过去搭住车门了。
忽然想到自己真走了，赫连战止发起病来在街头闹事，有个好歹或者伤到路人怎么办？
更何况赫连战止这病是禁忌，除了他的几个好友没有外人知道，也不能外传，现在天气不好，街是没什么人，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的身价地位摆在那里，真病发闹起事来，肯定会被拍了传到去。
一旦事情爆发，那些吃饱了撑的阴暗键盘侠，绝对会极尽所能攻击赫连战止的。
唐棠担心的倒不是这个，那些看见别人痛处往死里踩的跳梁小丑，赫连战止估计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也不可能受影响。
她担心的事，事情会传到赫连盛远那里。
赫连盛远对赫连战止赶尽杀绝的狠尽，唐棠是亲眼所见的。
加项柏非所说的那些，她不用想都知道，赫连战止的病真的曝光，赫连盛远会心狠手辣地做出多少丧心病狂的事……
唐棠紧紧地蹙着眉，发现自己没办法做到对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坐视不理。
算了。
当是报答他昨天拉了自己一把吧。
唐棠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将手收了回来。
她调整了下呼吸，重新往赫连战止身边凑了凑，“别自责了，我真的没怪你。”
这一次，她没有等赫连战止行动，直接伸手过去，想帮忙擦拭他发红的眼眶。
还没碰到，被干燥的温热覆住、收紧，手被包裹进大掌里，密密地握住。
唐棠一滞，本能地挣扎了下，却被他扣得更紧，骨节分明的手手背青筋微跳了下。
男人本来好面子，更别说赫连战止这么骄傲自负的人。
在女人面前红眼眶已经够丢脸的了，她再多话，只会让他更觉得颜面扫地……想着，唐棠不再吱声了。
让他独自冷静一下，或许会较好吧。
正想着，赫连战止忽然松了手转身。
他的动作实在太突然，唐棠一下愣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人已经走出去好远了。
世界还阴沉沉的，明明是午，天空却暗如深夜，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细细的雨丝给路灯罩了一层朦胧的光晕，风刮过来，直往脖子里灌，冷得人连骨头都在发颤。
哪怕车里开着暖气，身还罩着赫连战止的大衣，风灌进来的那一瞬间，唐棠也冷不住打冷颤，忍不住拉紧衣服。
她缩着脖子，抬头往外望。
赫连战止站在路边的灯下，食指和指间夹着一根刚点燃的烟，缕缕青白色的雾在眼前袅袅漫开，五官掩于朦胧的烟雾后面，很不清晰，影影绰绰的轮廓，看不清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但那双漆黑的双瞳，却灼亮的让人无法忽视。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目光深沉得如一汪望不到底的深潭，像是在平复心绪，又像是在透过什么回忆。
唐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的目光定在广场央的大屏幕。
不断滚动的页面正在播报一则交通事故。
大致是暴雨导致能见度低，两人车在一个十字路口相撞，车内的人当场死亡，请市民一定要注意交通安全……
怕引起民众不适，新闻并没有播放太血腥的画面，只放了附近被撞坏的公共设施，和被撞得七零八落，看不出原来模样的车子，消防和丨警丨察在现场穿梭，阴约还能看到围观的群众……
扭曲的栏杆让唐棠四肢发凉，胸口被掏掉一般空洞。
她想起了三年前车祸身亡的父母，是从那样惨烈的现场满身是血地被抬出来……
唐棠头胀得厉害，身体也无意识地开始发抖，鼻间仿佛能闻到大银幕透出来的浓浓血腥味。
惊惧万分地收回目光，用力地环抱住颤抖的身体，她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则新闻，和父母无关，无关的……
久久，情绪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虚脱无力地往后靠。
下一秒，忽然被扎了痛处般，猛地坐直了身体。
该死！
赫连战止！
居然把他给忘了！
自己发愣这点时间，他不会失控吧？
她慌乱不安地抬头，看到依旧站在路灯旁的颀长身影，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然而这口气还没有松完，眉又皱了起来。
赫连战止的外套给了自己，他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里头是根本没有任何保暖功能的衬衫，雨丝不断地落下来，已经将毛衣打湿，远远地看像是身落了一层灰。
尽管他站得笔直，脸的表情动都没动过，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的温度，唐棠却看得脸色发沉，这种天气，除非赫连战止是铁打的，否则绝不可能不冷！
他一定是冷得连知觉都失去了！
这男人怎么回事啊？
都说不怪他了，还自虐地跑到外头去吹冷风淋雨，不能消停点吗？
不悦地撇了撇唇，唐棠撑伞下车，阴着脸朝那道寂寥的身影跑过去。
越靠近，越能感觉他身料峭的寒意。
她拧眉加快了脚步，来到赫连战止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