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去商场买了瓶BURBERRY香水,艾葭说曼柔喜欢香水。我怕钱不够又在ATM机上取了些钱。有次请一个记者吃饭,以为两个人吃不了多少钱,谁知人家去韩国烧烤城,烧掉我八百多,幸好那天钱包里加上一元的硬币还够饭钱,否则尴尬死了。不过没钱打车了,我只好从东四环倒了好几趟公交车才回到西三环的家。
我在俏江南等了一个多小时,曼柔才过来。我做梦都没想到曼柔的名字和她本人有这么大的差距,我真不知如何形容她的模样,总之与她的名字有天壤之别。我算明白为什么现实生活中东施模样的女孩子在网上取名为西施,左思模样的男人取名潘安了,因为好听的名字会让你产生错觉。
曼柔递上她的名片,《大京云报》IT通讯版主编。主编,握着我这等小媒介身家性命的判官,我最怕和主编打交道,他们特爱以前辈身份跟我这种小媒介说一番金玉良言,提一些人生忠告。
还好,曼柔既没跟我说金玉良言,也没提人生忠告,她点完香脆桂花鱼和光头纸包蟹,和我闲聊了一阵。问我什么时候到百维思的,又说起百维思以前的几个媒介。她似乎很了解百维思,不过等她聊到其他几家广告公司,我才知道她不仅了解百维思,还了解千维思、万维思,她比广告人还像广告人,而她名片上偏偏印的是《大京云报》IT通讯版主编。
她说我听,我只是偶尔插一句夸她见多识广之类的话。我在百维思呆了几个月,天天跟媒体打交道,比在长沙时进步多了。这些进步一方面是艾葭教我的,一方面是自己悟出来的,我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悟月如何缺、天如何老,我得天天悟A媒体对这种产品稿有何规定,B媒休对那类新闻稿又是什么原则。
曼柔被我夸得舒舒服服的,我送了她香水,又提前预付了稿费。这稿费是我垫付的,我担心按公司规定,等稿子发了月底结算,稿子又没戏。曼柔脸上堆满了裙褶似的笑容,说稿子明天一定安排,后天见报。我按住内心的欣喜,又说了一堆感激不尽的话。
这个令人没法形容的女人,俗气中还有一丝可爱的天真,她爱美,也爱钱,但不虚伪,也不摆架子,比一些精明圆滑的记者好打交道,不用你费心去揣摩他们话里的意思。
吃完饭,曼柔说送我回家,她开着一辆迈腾。她住亚运村,我住翠微路,我俩一南一北,她说客套话而已,我谢绝了,她于是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我坐地铁,穿行在神州第一街——长安街的地下,从北京的东边穿到了西边,在公主坟上了地面。不知这里究竟埋葬了哪朝哪代哪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总之作为北京一大商圈,公主坟天天热闹非凡。
服装店的导购拍着手扯着嗓门大声吆喝着:“甩啦甩啦,换季衣服二十块一件啦!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大伙快进来看,跳楼甩啦!”鞋店打出引人注目的降价招牌,不少人挤在鞋摊边挑来拣去,有人叹惜脚大有人叹惜脚小。
我每天下班经过这里都听到他们喊跳楼,所以,我不看他们跳,继续走我的路,脑子里想着稿子的事。曼柔同意发稿,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不然明天休想看小鸡的好脸色。
一家音像店里传出一阵京腔京味的歌声,这个声音比导购的跳楼好听多了。
我已等待了千年为何城门还不开
我已等待了千年为何良人还不回来
onenightin北京我留下许多情
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触动了伤心的魂
onenightin北京我留下许多情
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地安门
人说地安门里面有位老妇人犹在痴痴等
面容安详的老人依旧等着那出征的归人
……
沧桑的京腔京韵中透出岁月的世态炎凉,如一条历史的长河,迂回曲折,我心底情不自禁涌起一股难以释怀的怀旧情绪。建城三千多年,建都八百多年,北京,好一座古城。
我回到家,只见白纯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啃面包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韩剧,笑得前俯后仰。我没跟她说过庄一的事,我和她只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算不上好朋友,说出来没准她认为我是个有麻烦的人让我搬走。我不想换地方,在北京找到满意的出租屋和室友不是件容易的事。
白纯见了我笑着问:“又和哪个帅哥约会了,你们广告公司的饭局还真多啊,啥时也带我去开开荤,好久没吃水煮鱼了。”她穿了一件粉红色的睡裙,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细腻。
“哪有帅哥呀,是一大姐,而且还有碍观瞻。这种肥皂剧有那么好看吗,千篇一律,最后不是女的得了绝症,就是男的遇了横祸,要么就是他们的爹妈是老相好,自己都编得出来,亏你还天天追着看,真服了你。”白纯每晚在客厅看韩剧到很晚,我对电视没什么兴趣,让她把电视机搬到卧室,可是卧室没有电视有线接口,所以我只得忍受韩剧的摧残。
白纯撕了块面包说:“总得找点精神寄托吧,哎,我要胸再大点,我一定能钓个金主。”白纯总觉得她的胸太平了,其实也没有惨到成飞机场。
“有品的金主可不是那么好钓的,光有胸没有IQ也不成哦。”
“中关村那么多老处丨女丨,随手一抓,三个研究生两个博士,她们IQ不高呀,怎么嫁不出去?关键是没胸没脸蛋,女人缺了这两样就缺了通行证。俺妈生俺时咋就没和俺商量哩,等我有钱了也去隆隆胸,再把五官弄一弄,我也来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玩玩!”
“你已经有三分姿色啦,犯不着去挨刀子受罪,弄不好挂在手术台上了。”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你知道什么,三分不够,至少得有七分。”
“都说三分人才七分打扮,三分还不够啊,真贪心。”
“多多益善嘛,这样才能吸引男人的眼球。现在是眼球经济,没有十分的漂亮是没法吸引男人的,不过,吸引一般的男人没劲,要吸引开宝马住别墅的男人才有意义。哎,吴晴,你说我们公司的女孩子运气怎么就那么好,一个找的老公开公司,有一台宝马一台凯迪拉克,一个找的老公做房地产,有三套别墅,还有一个找的老公是个小官僚,家里有保姆,什么活都不用她干。论模样我不比她们差,可我什么时候能交上好运啊。”白纯眼中溢满了无尽的羡慕。
我笑了笑,羡慕有什么用呢,好运气不会从天而降。
“我一定要保养皮肤,保持身材,不吃肉,多喝水,多吃水果。”白纯说着把手中的面包放进了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仰头猛灌。
楚王好细腰,宫女皆饿死。可怜的女人!
白纯看完电视,打着哈欠进卧室睡觉了,关上门的时候对我挤眉弄眼地说:“亲爱的,祝我今晚梦到开宝马的白马王子向我张开双臂。”
“你就做梦吧。”我笑她。
第七节庄一日记(2)
9月17日
木木不跟我道歉,只跟我解释:真的是一个游戏!
我不需要解释,解释没有任何意义。我和别的男人上床了,然后对木木解释:因为我烦闷,需要发泄。这种解释有什么用呢,所以,有的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再怎么解释都没用。
木木说我什么都好,就是太自我。
他不说我也清楚,我的确很自我,那是因为我不想失去自己的个性。一个人,如果没有了个性,活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原谅他,赶他走,把他的东西都扔出去,衣服,毛巾,牙刷。
他抱着东西,怔怔地看着我,像看一个陌生人,我突然也觉得他像一个陌生人,陌生得好像彼此从来就没有见过。
一个屋里,一个屋外,我和他就这样愣愣地站着。
最后,彼此又从陌生人变成熟人,最熟悉的爱人。他抱住了我,最后,我躺在了他的臂弯里,我紧紧地抱住他,贪婪地吮吸着他的气味。这个世界上,我只认得他的气味。